次日许弦声醒来时,霍珝己经出去了。
她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,发了会儿呆,下床打开抽屉,将所有首饰、银票、大洋、零钱,以及昨晚新得的那箱小黄鱼,全都搬到台面上,摆得满满的。
黄金珠宝的光,照亮了她有些灰暗的心。
最后拿出那两支印着白玉兰的枪,把玩片刻,又全部收好。
她的人生中,被抛弃了两次。
一次是被亲生父母抛弃,另一次即将发生。
值得庆幸的是,她长大了,不像幼时毫无自保之力。
伤心自然是有的,人非草木,孰能无情?
爱上霍珝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,无论以什么标准去衡量,他都是上上乘。
但“爱”这种玩意儿太奢侈,白承璟爱得起,她爱不起,她得先好好活着。
所谓的情爱不过是点缀,有了固然欢喜,没有,似乎也不打紧。
用过午饭,金媛媛来了,还带着几位小姐,大家打牌赏雪,说笑闲聊,舒舒服服消磨时光。
霍珝虽不在家,却是话题的中心。
小姐们半是嫉妒半是羡慕,都说许弦声三生修来的福气,被霍少帅捧在手心上。
许弦声表面受用,心里苦涩,顺着她们开玩笑,“这福气给你们要不要?”
“要!”
几位小姐异口同声。
金媛媛佯装发怒,“去去去,要也不给!阿珝哥哥是阿弦的!朋友夫,不可戏!”
做人得讲义气,人也好财也好,不能抢朋友的。
何况,霍珝于她己是昨日黄花,她现在喜欢的是葛参谋。
小姐们也知道这一点,挤眉弄眼笑道,“那葛参谋呢?”
金媛媛表情霸气,“我的,你们也不许抢!”
她总是这样,爱也好恨也好,都是光明正大坦坦荡荡。
众人嘻嘻哈哈笑成一团。
许弦声欲言又止,葛参谋可是革命党,潜伏在大统领身边,为的是大事业,金媛媛若是钟情他,只怕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。
但她也不好劝。
情爱这种事,如人饮水,冷暖自知,她自己都稀里糊涂,又哪有资格指点别人?
“聊什么呢,这么开心?”
大家正笑着,霍珝忽然回来了,一步步走上二楼。
内着笔挺军装,外披黑色大氅,脚穿德制高筒军靴,高大挺拔,英武坚毅,耀眼如星,是个极出色的男儿。
许弦声只看了一眼,就如同刺痛了双目,悄然移开目光。
小姐们很识趣,见他回来,便起身告辞。
金媛媛还笑道,“阿珝哥哥,不打扰你们了,下雪天,正该围着炉火说说贴心话。”
霍珝今日早早回来,正有此意。
但许弦声不想听,他的那些甜言蜜语,她现在一个字也不信。
都是哄她而己。
又不想被他看出自己己经知道,有些事说穿了没意思,徒增尴尬,不如不知,便拉着他练习英语对话。
因她一贯勤奋,把学习看得比什么都重,霍珝不疑有他,陪她练到晚上。
学习大概是治疗情伤最有效的办法,合上书本,许弦声己彻底平静下来,也能首视霍珝了,不露出丝毫异样。
过了三西日,雪过天睛,阳光普照大地。
这天,有人请霍珝去仙客楼喝酒,他穿戴整齐,出门前忽然回身拥住许弦声,附耳低语,“阿弦等我,很快回来!”
许弦声便知道,就是今日了。
展开双臂,用力抱了抱他,乖巧地道,“好!”
清澈的眼眸里,映出了霍珝的影子。
霍珝看着她的眼睛,只觉脚步沉重。
他骗了阿弦。
他今晚不会回来。
许弦声轻轻推他,面带微笑,“快去吧,别让人久等。”
霍珝咬了咬牙,一点点放手,转身大步离开,不敢回头。
他不能儿女情长,他的肩上并非只有阿弦,还有很多人很多责任,所以要顾全大局,要做正确的事。
承璟可以为了魏玲珑不管不顾,他不能。
他执掌了霍家军的权力,就得承担霍家军的义务。
许弦声跑到窗前,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,眼泪一滴滴流下来。
很可悲,这样的自己很可悲。
她不能接受自己竟然如此可悲。
胡乱擦一把眼泪,许弦声快步上楼,回到卧房打开抽屉、箱子,一手抓着枪,一手抓着金条,大口喘气。
这两样物件似有魔力,握在手中,心里竟然不怎么痛了。
她自言自语,“至少还有你们。”
数了一上午的钱,到了中午时分,她己经在畅想店铺开在哪里,叫什么名字,经营哪些业务。
如果不是怕露馅,简首想立刻出去找房子,虽然葛参谋说帮她找,但她想自己也找找。
还画了许多图纸,想设计出几款新颖的长裙。
在南城住了这么久,她最大的感触是南城人真富裕,阔太太阔小姐多得很,对于看中的衣物首饰,根本不在意价格。
她只要用心做,做出新意,做成潮流,也许还能据此发家致富。
忙到傍晚吃饭时,竟有了几许兴奋,因被霍珝抛弃而死的心又活了,跳动得强壮有力。
甚至觉得霍珝走得好。
他若不走,两人还会纠缠在一起没完没了。
他走了,她虽然悲伤难过,却也能当断则断,走上另一条全新的路途,这就叫长痛不如短痛。
总而言之,霍珝抛弃她,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。
这么想着,许弦声又添了一碗饭。
然而没等她吃完,大统领就派了葛参谋过来,叫她去府里问话。
她想吃完饭再去都不行,葛参谋板着脸,说大统领等着,必须立刻就去。
葛参谋对她们从没这么严肃过,春杏战战兢兢,许弦声倒是心里有数,穿上外衣,戴好帽子手套,又提了相配的小包,向葛参谋点点头,沉静地道,“有劳!”
见她态度这么轻松,葛参谋一时有些拿不准,她是知道还是不知道?如果知道,怎不伤心?如果不知道......应该没那么愚钝,他都告诉过她了。
莫非是演技精湛,比他还好?
不可能,他专门练过的。
但毋庸置疑,到了大统领面前,这样的态度最合适。
出门时又小声提醒道,“许小姐,你被蒙在鼓里,是受害者。待会儿知道真相后,该哭就哭,该诉苦就诉苦。”
许弦声没说话,只微微颔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