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长衍这一出以退为进倒是走得好。
左都御史告病回家，御史台还没有发力，谢长衍竟然就自己上书了，想来是觉得，谢晏川在借着这件事敲打他。
倒不如他自己退位了去，反倒是全了自己的名声，让谢晏川不敢轻举妄动，裴云舒有些可惜，若是硬碰硬，她倒是高兴些，但谢长衍这个人，现在虽说疯癫了一些，却不是全然没了脑子。
不过，既然己经走到这一步了，她自不会着急，他们都知道，子嗣，己经成了谢长衍登基路上越不过去的一座大山。
裴云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，“那陛下觉得呢？”
“太子都这样说了，朕还能如何？太子因为自己难有子嗣，故此自请退位，朕自该对他好一些才是。”
裴云舒颔首，“陛下说的是。”
不过，她现在只是想要将谢长衍从这个太子之位上赶下去，杀了他，倒还不是时候，至少现在，名不正言不顺。
裴云舒剥了一个荔枝给谢晏川，“今日送来的，如今正是岭南荔枝正好的时候，不过路途遥远，虽然是用冰镇着，也难免便变了味，现在尝着倒是还鲜美。”
谢晏川没有伸手，只是凑过去吃了，薄唇蹭过裴云舒的指尖。
“臣妾便让人将荔枝都剥了，制成吃食，还有冰酥酪，给各宫都送了一份过去。”
谢晏川点点头，倒也没说什么，只是点了裴云舒一下，“不许贪凉。”
去岁的时候，谢晏川一时疏忽，裴云舒贪凉，腹痛不止，都己经当上皇后了，却还是如贪食的小孩一般，在谢晏川面前哭闹，偏又觉得丢人，便哭的更厉害了一些。
谢晏川又气又好笑，今年便看顾的更严了一些。
“知道，我宫中只留了一小碗，趁着明哥儿不在，我同陛下偷偷吃。”说这话的时候，裴云舒踮起脚尖，附在谢晏川耳边说的。
谢晏川垂眸去看她，眼中带着笑，入宫数年，裴云舒那一点鲜活和灵动，半分都不曾被磨灭，这一点倒是让谢晏川觉得十分满足。
至少，姩姩嫁给他，对姩姩来说，或许并不是坏事。
“怎么就要避开明哥儿了？”
“那不是他还小吗？小孩子肠胃弱，又贪食，怎么能用这些？等到他长大了，自然会有机会去用的。”
谢晏川失笑,“只是这个缘故？”
裴云舒点点头，“这是自然，臣妾可是他娘，还能对他不好吗？”
“是吗？朕还以为是因为明哥儿管束你太过，还总是朝着朕告状，故此才要避开他去。”
裴云舒一噎，轻轻摸了一下鼻尖，觉得有些微心虚，“臣妾哪里是这样的人。”
谢晏川牵着她走了，只笑了笑，孩子心性，可裴云舒，本该如此。
至于那一封折子，他们再没有提起，谢晏川己经有了决断，裴云舒便不会再去多嘴，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。
而裴云舒，也从来不会踩着谢晏川的底线，她一向知道，如何给他们两人留出一条线来，便是为了谢长曦，裴云舒也不会不管不顾的对谢长衍下手。
谢晏川偶尔也会同他说，姩姩长大了。
意有所指，但却不会有人点破。
第二天上朝的时候，谢晏川拿出谢长衍的折子，准了，封谢长衍为怀王。
虽是从太子的位置上退下来了，可陛下转而就封了怀王，而且给了不少赏赐安抚这位废太子，朝臣便也无人说话了，谁人都知道，太子不能有子嗣，如今这般平和的从东宫的位置上下来，倒也是好事。
至少这朝中算是免去了一番动荡，尤其是太子一脉的官员，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，太子这件事一出，就有不少人在寻退路了。
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，这话是没错的，换一个太子，自然是要换一批臣子的，那种墙头草，别人不说，主子也是不喜欢的。
幸好，太子自请退位，他们这些人虽然是要沉寂一段时间，但最多只是伤筋动骨，却不需要死要活。
谢长衍没来，他只在东宫接了旨。
“怀王殿下。”宣旨的公公将圣旨递过去，谢长衍领旨谢恩，送走了宣旨的人，谢长衍便去看自己手中的圣旨，逐字逐句的看了个清楚。
毕竟，这是彻底断了他这个太子之位的圣旨，他自然是要看清楚，记在心里才是。
谢长衍让人将这封圣旨收好，怀王，也不知在怀念什么，他那个早死的父皇？若真的这般在意他的父皇，为何还要这样对他呢？
当真是可笑。
下人们都在收拾东西，毕竟这是东宫，是太子居所，而他如今己经不是太子了。
谢长衍独自一人丈量着东宫的一草一木，东宫，不知多少人渴盼的地方，他十岁便住进了这里，在这之前，他失去了父皇母后，失去了一个皇子所拥有的一切，却还是成了太子。
“活下去。”这是母后自尽之前同他说的话。
所以他小心翼翼的在东宫活下来，可惜了，现在又要被一封圣旨扫地出门了。
王府就在附近，或许是为了给外人看，那王府可比东宫奢华许多，但东宫，只这两个字，便是比不上的贵气了。
“怀王殿下。”面生的下人上前一步，“王妃那般，可要我等去请？”
“不必了，本王亲自去见她。”
刑筠被禁足了，她那一日从宫中出来之后，便去见了她爹娘一面，她不敢说的太首白，只是含糊其辞，毕竟太子难有子嗣这件事，己经被传的沸沸扬扬了，哪里还需要刑筠再去说？
“女儿只是觉得，家中是否该多寻一条后路。”
刑太尉，她那个一向只会训斥她的父亲，第一次扇了她一巴掌，毫不客气，阴沉着脸，斥责她无用，斥责她心思不定，斥责她狠心无情。
然后着人扭送她回了东宫，让太子殿下责罚。
谢长衍倒是没说什么，毕竟这件事是人之常情，但刑家的忠心，他却是满意的，便只是让刑筠禁足了。
现在，太子妃变成了怀王妃，他也的确该去安抚一下刑筠了。
裴云舒让他明白了一件事，女子背后捅刀子的时候，会让你毫无防备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