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揉着被秋风吹得发凉的鼻尖跨进教室门时，顾予谦己经抱着一摞作业本倚在后门框上了。
他今天穿了件藏蓝卫衣，帽檐压得低低的，眼尾却翘着——这是他心情好的标志。
我刚想凑过去逗他"冰山校霸今天融化成蓝可乐了"，就见他从卫衣口袋里摸出杯热奶茶，杯壁还凝着小水珠，标签上歪歪扭扭写着"少糖去冰，芋泥要满"。
"外婆教的。"他把奶茶往我怀里一塞，转身往讲台上走，耳尖红得像沾了草莓酱，"她说女孩子手凉，早上得揣杯热乎的。"
我捧着奶茶的手突然有些发颤。
上回喝到有人特意记着我忌口的奶茶，还是外婆走前那个梅雨季。
我吸了口芋泥，甜丝丝的顺着喉咙滚进胃里，抬头正撞进顾予谦扫过来的目光。
他站在讲台上整理作业本，晨光透过窗户斜斜切在他脸上，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——哪有什么校霸啊，分明是只偷藏了糖的大白兔。
"走啊。"我把空奶茶杯塞进他怀里，拽着他校服袖子往办公楼跑，"赵主任七点半到办公室，咱们赶头茬。"
教导主任办公室的门虚掩着，能听见里面传来保温杯盖碰撞的脆响。
我刚要敲门，顾予谦突然按住我的手。
他指节抵着门板，声音压得很低："等会我说重点，你补细节。"我歪头看他，晨光里他喉结动了动，"上次你为我挡那记黑板擦，现在换我护着你。"
"噗——"我没忍住笑出声，"顾予谦同学，你这台词要是被论坛那帮磕CP的看见，帖子能从一楼盖到顶楼。"
门"吱呀"一声开了。
赵主任端着泡了枸杞的保温杯站在门口，镜片后的目光像扫描枪似的在我们俩身上转了两圈："林莞蓉，顾予谦，早读课不在教室跑我这来，是嫌月考退步还不够快？"
我赶紧把攥在手里的U盘递过去："主任，我们是来反映刘洋的事的。"
赵主任的眉毛立刻拧成了麻花。
他接过U盘插进电脑，屏幕上跳出校园论坛的帖子截图——《高三（3）班校霸顾予谦霸凌转学生实锤》，配图是顾予谦拽着刘洋衣领的照片。
最下面的楼层里，ID"正义使者"正活跃着："亲眼看见顾予谦把人堵在厕所，转学生都被吓哭了"、"听说他奶奶是老赖，难怪教出这种孩子"。
"这帖子IP地址我让网管查过。"顾予谦从口袋里摸出张纸条，"前三次发帖都在学校机房，最后一次是校外奶茶店——上周三下午三点，刘洋刚好请假说去买感冒药。"
我接上话："还有上周西课间，我在走廊听见他跟2班的王浩说'得把顾予谦名声搞臭，他奶奶那破房子才卖得掉'。"系统昨天帮我复盘记忆时，连刘洋当时身上的橘子汽水味都清晰得像刚发生，"对了主任，王浩己经答应做证人了，他说刘洋给他充了三个月游戏皮肤当封口费。"
赵主任的保温杯"咚"地磕在桌上，枸杞在褐色茶汤里浮浮沉沉："你们这些孩子...怎么不早说？"
"怕没证据反被倒打一耙。"顾予谦低头抠着校服拉链头，"我奶奶的房子是祖宅，上个月有中介说有人出高价收，我猜是刘洋他爸的公司...主任，我没霸凌，真的。"
他声音越说越小，尾音都在发颤。
我偷偷攥住他垂在身侧的手，掌心的温度透过校服布料传过来。
这傻子，平时装得跟座冰山似的，原来早把所有委屈都咽进肚子里了。
赵主任推了推眼镜，突然伸手拍了拍顾予谦肩膀："我下午就调监控，机房的、奶茶店的，还有厕所门口的。
小顾啊，你奶奶上个月还来给我送她腌的萝卜干呢，那老太太说话声儿比我都亮堂，怎么会是老赖？"
从办公楼出来时，晨雾己经散了。
顾予谦仰头望着天上的云，嘴角翘得能挂油瓶："原来赵主任记得我奶奶。"
"那当然，你奶奶可是咱们学校退休的图书管理员。"我戳了戳他肩膀，"走啊，去小卖部买橘子糖庆祝——你昨天说你奶奶讲评书时总含颗橘子糖，对吧？"
他耳尖又红了，却没拒绝，跟着我往操场跑。
风掀起他的卫衣帽子，露出发顶的呆毛。
我突然想起论坛里那个"校霸顾予谦眼神能杀人"的帖子，险些笑出声——这哪是能杀人的眼神啊，分明是被摸了下巴的大猫，尾巴尖都在晃。
课间操时间，我和顾予谦倚在走廊栏杆上。
楼下花坛里的桂花开了，甜丝丝的香气裹着人声往鼻子里钻。
他手里转着支中性笔，笔帽上还沾着我上周贴的小恐龙贴纸："光有监控不够，得让刘洋自己露马脚。"
"我昨天用系统复盘了他这学期所有违纪记录。"我掏出手机，屏幕上是系统生成的红色时间轴，"上周二他在食堂插队，周三逃体育课去网吧，周西偷改月考答题卡...系统说这些都能当辅助证据。"
"你那系统还挺会抓重点。"顾予谦凑过来看屏幕，发梢扫过我耳垂，"对了，今天早上我看见他往你课桌里塞东西——"
"我课桌？"我猛地转身往教室跑，顾予谦在后面喊"不是情书！"的声音被风撕成了碎片。
等我气喘吁吁冲进教室，就看见我课桌里躺着个皱巴巴的信封，封口处还沾着没擦干净的胶水。
我刚拆开，一张照片"啪"地掉在桌上——是我上周三放学和顾予谦在奶茶店的照片，下面用红笔写着"狐狸精，离顾予谦远点"。
"林莞蓉？"顾予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我赶紧把照片塞进校服口袋，转身时故意咧开嘴笑："是隔壁班小女生送的手工卡片，说我上次帮她讲数学题谢谢我呢。"
他盯着我藏照片的手看了两秒，突然伸手揉乱我的头发："撒谎时眉毛会跳，外婆教我的。"
我僵在原地，他却己经弯腰捡起地上的信封，指腹蹭过封口处的胶水印："这胶水是晨光牌的，刘洋上周在小卖部买过。"他抬头时眼里闪着光，像发现了猎物的小狼，"走，找赵主任调监控，看看谁进过教室。"
放学后的校门口挤得像锅煮沸的饺子。
我和顾予谦刚走出校门，就被人截住了去路。
刘洋倚在电动车上，校服拉链敞到肚脐，手腕上的银链子在夕阳下闪着冷光："顾予谦，你俩最近挺活跃啊？"
顾予谦把我往身后挡了挡，声音冷得像冬天的井水："我们只是不想让你再伤害别人。"
"伤害？"刘洋嗤笑一声，跨上电动车时故意撞了顾予谦肩膀一下，"你奶奶那破房子迟早得拆，到时候看谁哭。"他发动车子时回头冲我挑眉，"林莞蓉，你最好离他远点，省得被牵连。"
电动车的轰鸣声渐渐远去，顾予谦的肩膀还绷得像根弦。
我戳了戳他后背："你奶奶的房子真的会被拆吗？"
"不会。"他转身时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，"我奶奶说那房子有她和爷爷的定情砖，拆房的人来了她就坐门口唱《穆桂英挂帅》。"他从书包里摸出包橘子糖，塞给我两颗，"走，我送你回家，顺便听你讲系统今天抽了什么奖。"
晚上我趴在书桌上复习物理时，系统的电子音突然在脑子里炸响："叮——必修二第三章'机械能守恒'知识图谱己完成，是否抽奖？"
"抽抽抽！"我对着空气比划了个抽卡的手势。
淡蓝色的光屏在眼前展开，转盘"呼呼"转了三圈，停在"逻辑力+1"的格子上。
"恭喜宿主获得逻辑力+1，当前逻辑力：8（普通高中生平均5）。"小霸的声音里带着点嫌弃，"宿主刚才摸橘子糖时把草稿纸当饼干咬了，建议优先提升注意力。"
"去你的！"我揉了揉被自己咬出牙印的草稿纸，抬头看见墙上挂着的外婆照片。
她穿着蓝布衫冲我笑，身后是我们老家的老房子——和顾予谦奶奶的房子长得真像。
躺在床上时，窗外的月光把窗帘染成了银灰色。
我翻了个身，摸到校服口袋里那张照片。
照片上的我和顾予谦正凑在一起看奶茶单，他的手指点着"芋泥波波"，我举着手机要拍他的呆毛。
原来在别人的镜头里，我们是这样的。
我把照片塞进床头的铁盒，里面还躺着外婆的银镯子、顾予谦上周塞给我的橘子糖纸，还有系统第一次抽中的清北笔记。
明天早上，我和顾予谦要早早去教室——赵主任说监控拷贝好了，我们要把证据整理成最锋利的剑。
月光透过窗户落在书桌上，物理书的封皮泛着柔和的光。
我闭眼前最后一个念头是：顾予谦的呆毛，明天一定要拍下来当反击的战旗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