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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章 远行

上集说到,陈垚一天天长大,家里人对他疼爱有加,唯独陈有财显得闷闷不乐。

这一集讲到,最近这几天,陈有财的内心像是被一块沉重的石头压着,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。这种压抑感并非突然出现,而是日积月累,如今己经到达了极限。

自从陈垚降生到这个世界,家里的氛围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。父母亲对这个孙子的疼爱程度简首超乎想象,他们的目光似乎永远都只停留在小孙子身上。而妻子王玲呢,自从有了儿子,她的心也几乎完全被儿子占据了。

然而,陈有财却发现自己与儿子之间始终缺乏那种血脉相连的亲密感。他努力尝试过,但无论如何都无法像父母和妻子那样对儿子产生深厚的感情。这种隔阂让他感到无比的孤独和失落。

终于,在某一天,陈有财下定决心要改变这种现状。他不想再继续被这种压抑的家庭氛围所束缚,他渴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,一个能够让他自由呼吸的地方。

于是,他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——跟随本村和邻村的其他男人一起去深圳打工。这个决定对他来说并不容易,毕竟离开家乡、离开亲人意味着要面对许多未知的挑战和困难。但他觉得,只有这样,他才能真正摆脱目前的困境,找到属于自己的生活。

在那个清晨,陈有财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行李。院子里,一层薄薄的霜覆盖着地面,仿佛给整个院子披上了一层银装。他的帆布包就那样随意地摊在磨刀石旁,显得有些破旧。包里胡乱地塞着几件换洗的衣物,还有一双新纳的千层底布鞋,那是张桂花亲手为他做的。

张桂花静静地站在灶房门口,宛如一座雕塑般一动不动。她的手紧紧攥着一个油纸包,仿佛那是她生命中最珍贵的宝物。

那油纸包被她握得有些变形,隐约可以看到里面装着的东西——那是她刚刚烙好的葱花饼。饼皮呈现出淡淡的金黄色,微微透出一些绿色的葱花,散发出的香气。

饼还冒着热气,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凝成一团团白雾,袅袅上升,仿佛是一个个小小的精灵在欢快地舞蹈。张桂花看着这些白雾,心中涌起一股温暖的感觉。

她小心翼翼地将油纸包打开,一股浓郁的葱香扑鼻而来。那香味让她不禁想起了小时候,母亲在灶房里为她烙饼的情景。

张桂花轻轻叹了口气,将这些刚烙好的葱花饼交到了陈有财的手中,并叮嘱他:“饿了就吃这个,别饿着自己。”她的声音温柔而关切,就像冬日里的暖阳,让人感到无比温暖。

“到了那边记得写信。”王玲的声音从厢房里传来,她正坐在床边,细心地给陈垚穿上棉袄。陈垚的小胳膊就像两条不安分的泥鳅一样,在她的怀里不停地扭动着,似乎对这件厚厚的棉袄有些抵触。

王玲温柔地笑着,轻声哄着陈垚,“宝贝,听话哦,穿上棉袄就不会冷啦。”她轻轻地把陈垚的胳膊塞进袖子里,然后仔细地扣好扣子。

陈有财站在门口,看着这一幕,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惆怅。他默默地应了一声“嗯”,然后弯下腰去系鞋带。就在他低头的瞬间,他突然注意到鞋尖上沾着一些昨夜磨刀时溅上的铁屑。这些铁屑在晨光的照耀下,闪烁着微弱的冷光,仿佛在提醒他即将面临的旅程并不轻松。

在村口那棵古老而苍劲的槐树下,己经聚集了七八个同乡。他们或站或坐,脚边堆放着五颜六色的编织袋,这些袋子仿佛是他们生活的全部家当,被随意地扔在地上,显得有些杂乱无章。这些编织袋的颜色各异,有鲜艳的红色、蓝色,也有黯淡的灰色、黑色,它们就像一群等待迁徙的候鸟,静静地栖息在老槐树下,等待着出发的那一刻。

陈有财的身影在这群人中显得有些突兀。他的肩上背着一个破旧的帆布包,这个帆布包与周围那些花哨的编织袋相比,显得格格不入。就如同他在这个家中的处境一样,总是显得那么与众不同。

突然,远处传来一阵拖拉机的轰鸣声,这声音在寂静的乡村里显得格外刺耳。拖拉机的声音惊飞了树梢上正在打盹的麻雀,它们扑腾着翅膀,惊慌失措地飞向远方。

随着拖拉机的靠近,一群男人纷纷站起身来,他们熟练地将自己的编织袋扔上拖拉机的车厢,然后一个接一个地爬上了拖拉机。陈有财也不例外,他默默地将自己的帆布包放在车厢的一角,然后跟着其他人一起上了车。

拖拉机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颠簸着前行,车轮扬起的尘土在车后形成了一条长长的尾巴。这条山路蜿蜒曲折,就像一条沉睡的巨龙,盘踞在山间。拖拉机在这条山路上艰难地行驶了半天,终于走完了这漫长的十八弯,来到了县城的汽车站。

在汽车站里,人们熙熙攘攘,喧闹声此起彼伏。陈有财和他的同乡们在人群中挤来挤去,终于找到了那辆三天一班通往深圳的客车。他们迫不及待地登上客车,找好自己的座位,然后静静地等待着客车的出发。

深圳的工厂宿舍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汗臭味和泡面味,这两种味道交织在一起,让人感到有些窒息。宿舍里摆放着六张上下铺,它们紧紧地挤在这个不到二十平米的狭小空间里,仿佛是被硬生生塞进去的一样。

床架上的铁锈己经剥落,露出了里面的金属材质。这些铁锈在床与墙壁的摩擦中,不断地蹭在墙上,留下了一道道褐色的痕迹,看起来十分丑陋。

陈有财被分配到了靠窗的上铺,当他躺在这张窄小的床铺上时,能够透过窗户看到对面厂房顶上的霓虹灯。那些霓虹灯在夜色中闪烁着,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,就像是鬼火一般,让人感到有些阴森恐怖。

“老陈,来根烟不?”下铺的老王笑嘻嘻地递上来一支皱巴巴的香烟。陈有财有些心不在焉地摆了摆手,他的目光正落在床头贴着的那张女明星海报上。

海报上的女明星身着一袭鲜艳夺目的红色吊带裙,那裙子的颜色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,热烈而张扬。她的肌肤白皙如雪,与红色的裙子相互映衬,更显得她的美丽动人。微微上扬的嘴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,这笑容既像是礼貌性的微笑,又仿佛蕴含着某种深意,让人不禁想要去探究其中的奥秘。

陈有财凝视着海报上的女明星,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。他突然想起了王玲初嫁时的模样,那时的她也是这般美丽动人,笑容灿烂。王玲穿着一件粉色的婚纱,宛如仙子下凡一般,她的笑容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朵,温暖而迷人。

回忆起这些,陈有财的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涟漪。他想起了与王玲一起度过的那些美好时光,那些曾经的甜蜜和幸福,如今都己成为了遥远的回忆。

老王见陈有财没有接烟,也不觉得尴尬,自顾自地点上了烟。随着他轻轻吐出的烟雾,整个房间都弥漫起一股淡淡的烟草味。老王深吸一口烟,然后缓缓地吐出一个烟圈,开始讲述起他在发廊里的“艳遇”。

"那娘们儿,啧啧..."老王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,"腰细得跟蛇似的,扭起来能把人魂儿都勾走。"宿舍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哄笑,有人起哄让他讲细节。陈有财翻了个身,铁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着床沿,那里有一道深深的凹痕,像极了王玲生产时在床板上抓出的痕迹。

流水线上的日子像被按下了重复键。陈有财站在传送带旁,机械地将零件组装成成品。他的工位正对着通风口,冷风裹挟着机油味灌进领口,在皮肤上结出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。午休时,工友们围在休息室的长椅上,分享着各自的风流韵事。

“你们知道吗?”小张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,仿佛要透露一个惊天大秘密一般,“我上次去的那家按摩店,老板娘可有意思了……”他一边说着,还一边夸张地比划着动作,那模样活像个小丑,引得众人哄堂大笑。

然而,在这一片喧闹声中,有一个人却显得格格不入——陈有财。他默默地坐在角落里,端着饭盒,筷子在米饭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,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周围的笑声。

陈有财的思绪早己飘到了九霄云外,他突然想起了新婚之夜的情景。那一夜,月光如水,透过薄薄的窗纸,洒在了王玲那如丝般柔顺的长发上,也照在了她微微颤抖的睫毛上。她的眼睛紧闭着,像是在等待着什么,又像是在害怕着什么。

而陈有财呢?他就像个笨拙的学徒,面对眼前的这一切,完全不知所措。他不知道该如何去触摸她,如何去感受她的温度,更不知道该如何去开启那扇通往幸福的门。

"老陈,你咋不说话?"有人打趣道,"该不会还是个雏儿吧?"哄笑声中,陈有财的手一抖,饭盒"咣当"掉在地上。

深夜,整个宿舍都沉浸在一片宁静之中,除了那此起彼伏的鼾声。陈有财躺在狭窄的上铺,身体紧贴着冰冷的墙壁,他的耳朵里充斥着下铺老王那令人烦躁的磨牙声。

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,悄悄地洒在宿舍的墙上,形成了一道银色的细线,仿佛是一条通往梦境的小径。陈有财的目光被这道银线吸引,他凝视着它,思绪渐渐飘远。

他的手不自觉地伸到了枕头下面,摸索着那张全家福。照片上,陈垚正咧着嘴笑,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,那笑容如阳光般灿烂。陈有财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照片,感受着照片上的温度,仿佛能触摸到陈垚那温暖的脸庞。

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,那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悠长,仿佛是一声沉重的叹息,回荡在空气中。陈有财躺在床上,听着这声音,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。

他轻轻地从枕头下抽出一张照片,借着微弱的月光,凝视着照片上的人。那是一张有些泛黄的全家合影照片,上面除了他本人以外。其他都是笑容灿烂,眼神明亮。陈有财看着照片,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,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,但很快又被一丝淡淡的忧伤所取代。

他默默地将照片塞回枕下,然后翻了个身,试图让自己的思绪平静下来。然而,那张破旧的铁床却在他翻身时发出了“吱呀”的声响,这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
“老陈,”对面床的小李被这声音惊醒,迷迷糊糊地说道,“明天休息,要不要去市区转转?听说新开了家录像厅,里面放的都是最新的电影呢。”

陈有财静静地坐在窗前,一言不发,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。他的目光穿越窗户,落在那五彩斑斓的霓虹灯上。那些闪烁的光点在他的眼中逐渐变得模糊,最后竟融合成一团,宛如老家灶房里跳动的火苗。

这是他来到深圳的第一个月,这座繁华的城市对他来说既陌生又熟悉。然而,尽管身处喧嚣之中,他的内心却始终被一种无法言说的孤独所笼罩。

在这漫长的一个月里,他始终没有给家里写信。他知道,家人一定在远方牵挂着他,期待着他的消息。可是,他却不知道该如何下笔,如何向他们描述自己在这里的生活。

陈有财的目光缓缓移回屋内,落在那个破旧的帆布包上。包里装着的,是他从老家带来的葱花饼。这些饼早己发硬,失去了原本的香气和口感,但他却始终舍不得扔掉。

这些葱花饼不仅仅是食物,更像是他与家乡的一种联系,一种无法割舍的情感纽带。每当他感到孤独和无助时,他就会打开帆布包,拿出一块发硬的葱花饼,轻轻咬上一口,感受着那股熟悉的味道在舌尖蔓延。

然而,每一次品尝这发硬的葱花饼,都会让他想起那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。那个伤口,是他离开家乡、离开亲人的痛苦,也是他在这座陌生城市里独自谋生的艰辛。(未完待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