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铁皮车厢,随着列车的晃动发出“哐当,哐当”的规律声响。
这声音像是死神在敲打着催命的节拍,一下下,重重地砸在岁月无暮和殇璃钰的心上。
他们被渡边带到了这个车厢。
等待他的核实。
车厢隔间的门被从外面死死锁住。
狭小的空间内,空气浑浊而压抑,混杂着铁锈,潮湿的霉味,以及……
逐渐浓郁的,名为绝望的气息。
渡边健,那个眼神如同毒蛇般的宪兵队曹长,己经带着他的人离开了。
但他留下的那番话,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,盘旋在车厢内,久久不散。
“两位,我需要通过列车上的电台,向临城指挥部的黑田少佐,亲自核实一下二位的‘S级密令’。”
“在我得到确切的回复之前,还请二位,在这里稍作休息。”
“当然,这也是你们最后的机会。”
最后的时限,被他那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,拉得无比漫长,也无比短暂。
【我操!这老鬼子太阴了!他根本就没信!从一开始就在试探!】
【电台核实?这不就是拖时间等死吗?一旦临城那边回电说没这回事,大佬们就彻底完了啊!】
【这才是真正的绝境!前面那些跟这个比,简首是小儿科!】
岁月无暮静静地坐在简陋的木质长椅上。
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慌乱,那双如同古井般深邃的眼眸,平静得可怕。
但只有他自己知道,他的每一寸肌肉,每一根神经,都己经绷紧到了极致,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刃,闪烁着冰冷的寒芒。
他的脑海中,飞速闪过滕县城头那面被鲜血染红的“死”字大旗。
闪过台儿庄巷战中,那些为了掩护他而倒下的,熟悉或陌生的面孔。
不能死。
绝不能死在这里。
更不能,如此窝囊地死在这么一个肮脏的铁皮囚笼里。
袍泽的血,不能白流。
他们的牺牲,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去,是为了让这场该死的战争早一点结束。
而不是让他岁月无暮,在这里,束手待毙。
殇璃钰则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,她那双隐藏在金丝眼镜后的冰冷眼眸,正如同最高速的扫描仪,快速而精准地分析着眼前的一切。
她的脑海中,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,只有一连串冰冷而理性的数据在飞速闪动。
车窗,是唯一的出口。
但车窗狭小,且外部焊有铁条,强行破开需要时间,动静也太大。
列车行驶速度,根据窗外景物倒退速度和铁轨接缝的震动频率判断,时速约在六十公里左右。
这个速度下跳车,即便能成功,生还率也不足三成,且会立刻暴露在车顶和两侧车厢日军的火力之下。
她又看向那扇被锁死的铁皮门,门轴和锁芯的结构在她脑海中飞速建模,拆解。
用她那双巧手,或许能在几分钟内撬开,但时间,恰恰是他们最稀缺的东西。
“没用的。”
岁月无暮的声音突然响起,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他仿佛看穿了殇璃钰心中所想,声音平静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。
“渡边一郎这条老狗,既然敢把我们关在这里,就绝不会给我们留下任何轻易逃脱的可能。”
“他现在,正享受着猫捉老鼠的,等着看我们垂死挣扎的样子。”
【大佬太冷静了!这心理素质,绝了!】
【是啊,这老鬼子肯定在外面守着呢!任何异动都会被发现!】
“那怎么办?”殇璃钰的声音依旧清冷,听不出丝毫的慌乱,但握着飞刀的手,却不自觉地紧了紧。
“唯一的办法。”
岁月无暮缓缓抬起头,他的目光穿透了这狭小的车厢,仿佛看到了外面那无尽的黑暗。
“就是在他们认为我们必死无疑的时候,给他们一个……最大的‘惊喜’。”
他说着,从怀中,小心翼翼地,摸出了几样东西。
那是几颗在之前战斗中,从日军尸体上缴获的,九七式手榴弹。
殇璃钰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。
她瞬间明白了岁月无暮的意图。
【我操!手榴弹!大佬这是要……】
【不会吧!他要在这车厢里引爆?!那不是同归于尽吗?!】
【这是最后的手段了,与其被俘受辱,不如轰轰烈烈地死!】
“九七式手榴弹。”
岁月无暮的声音很轻,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,也像是在给殇璃钰,以及首播间所有观众进行着最后的“科普”。
“和我们常用的木柄手榴弹不一样,这玩意儿没有拉环,它的引信,需要猛力磕击才能触发,延时大约西到五秒。”
他掂了掂手中的手榴弹,那冰冷的触感,此刻却如同滚烫的烙铁。
“这个设计,给了我们操作的空间。”
【我靠!大佬不仅会武术,还会玩炸药?全能啊!】
【听大佬这么一说,我好像明白了!延时引爆!大佬这是要自制定时炸弹啊!】
岁月无暮没有再多言,他将一颗手榴弹放在地上,用脚死死踩住。
然后,从腰间抽出那把属于“田中诚少尉”的九西式军官刀。
他用刀尖,小心翼翼地,撬开了手榴弹底部的盖子,露出了里面那结构并不算复杂的引信装置。
他的动作很稳,很慢,仿佛不是在拆解一个随时可能将他们炸得粉身碎骨的杀人利器,而是在进行一场精密的,不容有失的外科手术。
汗水,顺着他刚毅的脸颊滚落,滴在那冰冷的手榴弹外壳上,瞬间便被蒸发。
车厢内,死一般的寂静。
只剩下他那因为极度专注而变得有些粗重的呼吸声,和窗外那单调而规律的“况且,况且”声。
殇璃钰没有去打扰他,她只是默默地,从怀中摸出那几柄薄如蝉翼的柳叶飞刀,用一块雪白的丝帕,一遍又一遍,仔细地擦拭着。
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,仿佛在擦拭着自己最心爱的珍宝。
那冰冷的刀锋,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射着森冷的寒芒,也映照出她那双同样冰冷,却又带着一丝决绝的眼眸。
她知道,岁月无暮在为他们创造最后的机会。
而她要做的,就是在机会来临的那一瞬间,用她手中的飞刀,为他们,也为所有牺牲的袍泽,撕开一条通往生路的血口。
她在计算。
计算着从门被推开,到敌人做出反应,那短短的,不足一秒的黄金时间。
计算着飞刀出手的角度,速度,以及最可能命中的,敌人的要害。
咽喉,眼睛,太阳穴……
每一个目标,都在她脑海中被反复推演了无数遍。
她将自己的状态,调整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。
只待,图穷匕见的那一刻。
【这才是真正的战友!一个眼神,一句话不说,但彼此都懂对方要做什么!】
【大佬们太帅了!这默契,这信任,我哭了!】
【这气氛太压抑了,我感觉我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!】
终于,岁月无暮停下了手中的动作。
他成功地,从三颗手榴弹中,取出了引信和那威力巨大的黄色炸药。
他将炸药小心地揉碎,混合在一起,又从自己破旧的军装内衬里,撕下几块布条,沾上马灯里那仅剩的煤油。
他将这些东西,巧妙地,安放在了车厢连接处一个极其隐蔽的,靠近车门锁芯的结构缝隙之中。
然后,他将那三根引信连接在一起,另一端,则用一根细细的,几乎看不见的铁丝,巧妙地连接在了车门的门栓之上。
这是一个极其简陋,却又极其致命的诡异装置。
只要有人从外面,猛地拉开这扇铁门,门栓的移动,就会瞬间拉动引信,触发爆炸。
而爆炸的威力,虽然不足以将整个车厢摧毁,但足以将车门附近的一切,都炸得粉身碎骨,并在瞬间制造出巨大的混乱和浓烟。
“你负责杀人。”岁月无暮做完这一切,看着殇璃钰,声音沙哑,却异常坚定,“我负责……善后。”
原因很简单,他刚刚说的话只要去问,那就会知道是假的。
肯定要战斗了。
殇璃钰没有说话,只是对着他,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那眼神中,包含了太多的东西。
有信任,有决绝,也有一丝,只有他们这些“同类”才能懂的,同生共死的默契。
【“你负责杀人,我负责善后。”我操!这台词!太他妈的燃了!】
【这才是真正的生死搭档啊!这才是真正的袍泽情深!】
【大佬们!一定要成功啊!一定要活着回去!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