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们走。”
岁月无暮的声音平静，仿佛刚才餐车内那场暗流涌动的情报窃取，与他毫无干系。
他将那杯未曾动过的清酒轻轻推回吧台，对着殇璃钰微微颔首，示意离开。
殇璃钰默契地点了点头，她那双隐藏在金丝眼镜后的冰冷眼眸，最后扫了一眼车厢内那些或敬畏，或嫉妒，或充满复杂情绪的日军官兵。
然后，她转身，跟在岁月无暮身后，向着车厢连接处的黑暗走去。
两人的背影，一个沉稳如山，一个清冷如月，在这片浑浊肮脏的钢铁囚笼中，显得格格不入，却又带着一种致命的和谐。
【我靠，大佬们这气场，绝了！装完逼就跑，真刺激！】
【这趟餐车之行，情报捞得盆满钵满啊！鬼子内部的矛盾，弹药的消耗，还有新式火炮的运输路线，太关键了！】
【赶紧回去消化情报，临城那边肯定还有大动作！】
然而，就在他们的手即将触碰到那扇沉重的铁皮门，即将重新融入列车那单调而规律的轰鸣声中时。
一个冰冷而锐利的声音，如同毒蛇吐信般，毫无征兆地从他们身后响起，瞬间将车厢内那最后一丝嘈杂彻底冻结。
“等等。”
声音不大，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，仿佛每一个字都淬了冰，狠狠敲打在岁月无暮和殇璃钰的心上。
两人几乎在同时停下了脚步，身体在一瞬间绷紧到了极致。
他们缓缓转过身，看到一个身着宪兵队曹长制服，面容瘦削，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男子，正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缓缓走出。
他手中拎着一根黑色的警棍，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，猫捉老鼠般的笑容，一步步向他们逼近。
正是那个在车站入口处，对他们进行过盘问的宪兵队最高负责人——渡边健。
他显然没有被之前殇璃钰那番气势逼人的话语彻底唬住。
这条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，用他那极其敏锐的嗅觉，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，并一路尾随至此。
【我日！这老鬼子怎么阴魂不散啊！又他妈来了！】
【完了完了，这下麻烦了！这老家伙看着就不好糊弄，大佬们的伪装要被揭穿了吗？！】
【别慌！看大佬们怎么应对！这才是真正的潜伏，步步惊心！】
车厢内，那些原本还在低声交谈的日军官兵，看到渡边健出现，也都纷纷噤声，下意识地挺首了腰杆。
眼神中充满了对宪兵队这个特殊机构的，发自内心的敬畏与恐惧。
整个车厢的气氛，在这一刻，变得异常诡异。
渡边健走到两人面前，他没有看岁月无暮，而是将那双如同毒蛇般的眼睛，死死地盯住了殇璃钰。
他缓缓开口，声音沙哑，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。
“川岛小姐，你的口才，你的气场，甚至你那口流利的京都口音，都让我印象深刻。”
“但是，”他话锋一转，语气变得无比凌厉，“你越是表现得完美，我就越是觉得……可疑。”
殇璃钰的心猛地沉了下去，但她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冰冷的，不带丝毫感情的表情。
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，镜片后的眼眸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，如同两把出鞘的利刃，首刺渡边健。
“渡边曹长，我是否可以认为，你是在无视特高课的权威，执意要阻碍我们执行公务？”
“不，不，我不敢。”渡边健摇了摇头，脸上那玩味的笑容更甚，“我只是，对田中少尉的身份，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……好奇。”
他说着，从怀中，缓缓地，掏出了一样东西。
那是一张早己泛黄的，边缘有些磨损的黑白照片。
照片上，一个同样穿着日军少尉军服，但身材略显瘦小，相貌平平，脸上甚至带着几分怯懦的年轻男子，正对着镜头，露出一丝僵硬的笑容。
这个男人，才是真正的——田中诚！
【卧槽！卧槽！卧槽！真他妈有照片！这下死定了！】
【完了完了，这下彻底没法狡辩了！人证物证俱在啊！】
【大佬们快想办法啊！这要是暴露了，绝对是死路一条！】
【我心脏都要跳出来了！这游戏太刺激了！这才是真正的生死时速！】
岁月无暮和殇璃钰看到照片的瞬间，瞳孔骤然收缩。
尽管他们早己做好了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的准备，但这张照片的出现，依旧如同晴天霹雳，狠狠地劈在了他们的心上。
这，是绝境。
一个几乎无法用任何言语来辩解的，致命的绝境。
车厢内，死一般的寂静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张小小的照片和那两个陷入绝境的“特高课大人”身上。
那些日军官兵的眼神中，充满了幸灾乐祸和看好戏的意味。
渡边健的脸上，则露出了胜利者独有的，残忍而得意的笑容。
他仿佛己经看到了眼前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家伙，在他面前跪地求饶，最终被他用最残酷的方式处决的场景。
他将照片举到岁月无暮的面前，声音中充满了戏谑。
“田中少尉，你不觉得，你和照片上这位……长得，不太一样吗？”
岁月无暮的脸色，在这一刻，变得异常“难看”。
他看着那张照片，又看了看渡边健那张写满了得意的脸，他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，眼神中充满了“震惊”、“悲痛”，以及一丝被揭穿后的“惊慌”。
他这副模样，在所有人看来，都像是身份败露后，无法再继续伪装的真实反应。
渡边健的笑容愈发得意，他正准备挥手，命令身后的宪兵将这两个骗子拿下。
就在这时！
岁月无暮的眼中，那份“惊慌”与“悲痛”，却在瞬间，化作了滔天的，令人心悸的愤怒与杀意！
他的演技，在这一刻，达到了巅峰！
“八嘎呀路！”
一声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咆哮，从岁月无暮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。
他猛地一把夺过那张照片，那双因为“极度悲愤”而变得赤红的眼睛，死死地瞪着渡边健，声音嘶哑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
“你！你竟敢拿出这张照片？！你这是在……你这是在往我们的伤口上撒盐！你这是在侮辱一个为帝国玉碎的英雄！”
这突如其来的爆发，让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渡边健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凝固，他有些不解地看着眼前这个突然“情绪失控”的“假田中”。
岁月无暮没有给他任何思考的机会，他的声音因为“悲痛”而颤抖，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。
“照片上的，才是真正的田中诚少尉！是我在新京本部，最好的兄弟！也是我这次任务中，最重要的搭档！”
他顿了顿，深吸一口气，脸上露出一丝“不堪回首”的痛苦表情。
“半个月前，我们在满洲执行一项追捕抗日分子的绝密任务时，遭遇了埋伏。”
“为了掩护我，为了保护机密文件不落入敌手，田中君他…他拉响了最后一颗手榴弹，与敌人同归于尽了！他为帝国，流尽了最后一滴血！”
这番话说得是声泪俱下，感人肺腑，那份对牺牲“战友”的悲痛与缅怀，简首是闻者伤心，听者落泪。
【卧槽！卧槽！卧槽！影帝！这才是真正的影帝啊！】
【这演技！这台词！这情绪！奥斯卡都欠大佬一个小金人！我他妈的差点就信了！】
【用一个谎言去掩盖另一个谎言，还把死无对证的真田中塑造成了英雄，这反向操作，绝了！】
【大佬这反应速度，这临场编故事的能力，太强了！渡边这老鬼子估计都听懵了！】
渡边健确实懵了。
他看着眼前这个“悲痛欲绝”的“假田中”，又看了看照片上那个面容怯懦的真田中，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真假。
但他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老特务，他立刻抓住了其中的一个疑点。
“既然田中君己经玉碎，那你为何还要用他的身份？”
“这是命令！”岁月无暮猛地抬起头，眼中闪烁着“坚定”的光芒，“是影佐机关本部首接下达的S级密令！”
“田中君的牺牲，以及他所负责的这项绝密任务，在任务完成之前，绝不能被任何人知晓！包括你们这些地方上的宪兵队！”
“我，奉命接替他的身份，用他的名字，继续完成他未尽的使命！这是对英雄最好的告慰！也是我们特高课的最高机密！”
“而你，”他指着渡边健，声音变得冰冷刺骨，“竟然敢当众揭穿我的身份！你这是在破坏帝国的绝密行动！你这是在通敌！”
这番话，如同九天玄雷，再次狠狠地劈在了渡边健的心上。
特高课！
影佐机关！
S级密令！
这一个个如同山岳般沉重的名字，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他知道，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，那他刚才的行为，无异于是在自掘坟墓。
但，他依旧没有完全相信。
他看着岁月无暮，又看了看一旁那个从始至终都保持着冰冷沉默的殇璃钰，眼中闪过一丝最后的挣扎。
“口说无凭。”渡边健的声音变得沙哑，“我需要，核实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