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人又扭头认真打量了一番慕颜的脸,“你是说两年前失踪的少夫人?”
他笑了声说:“这怎么可能啊,也只是像罢了,若真是少夫人,我们卫大人怎会认不出自已嫂嫂?”
女子应了慕颜的要求,领她去了府中后厨,她告诉慕颜,她们自小便跟着卫庭沄,她名字唤作翎儿,方才同她说话的男人叫做莫九。
不过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下人。
慕颜边听她说边摸着厨房里的东西。
翎儿倒没曾想过慕颜既看不见还能毫不生疏动用厨具,她挺好奇,随口问了一嘴,“姑娘,你是如何能见到我家大人的?”
慕颜笑了笑说,“大概是缘分吧。”
还真是有缘分,看上的女子都和自已先前的嫂子这么像。
翎儿坐在桌前,双手支起撑着小脸在看她。
“那你眼睛怎么看不见了?”
慕颜娴熟的拿刀手势和她可怜柔弱的面容丝毫不搭,可没人注意到,她轻轻放下刀说:“天命难违,我也不想的。”
不知是要说她太过温柔还是聪明,虽是有问必回,可每次回话半点实在的都没交代。
慕颜突然想到什么,她抬起头问道:“你们府中人为何这般少?”
翎儿歪了歪脑袋,她说:“这是卫大人一人的府邸,他不喜欢府中人过多。”
卫家算不得京中世家贵族,能出一才子,已乃是惊人。
翎儿笑了声,“这么跟你说吧姑娘,如今的大晋,没了卫大人,可不行。”
慕颜的眼睛动了动,她又问:“那岂不是当朝陛下也要敬他几分?”
翎儿笑着点点头,“自然是。”
*
夜里明月高升,府中静得如一片死城。
慕颜将做好的羹汤端放在卫庭沄房里的桌上,她站在窗边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听见院子里有了动静。
她温声唤了一声,似乎还带了些许惊喜,“夫君?是你回来了吗?”
卫庭沄并未进门,反倒是走到窗边,同慕颜相对,他一靠近,慕颜就嗅到他身上清凜的潭麟香。
还有一阵淡淡的铁锈气味,像死人生前的血腥味。
冷且危险。
“在等我?”
慕颜愣了一下。
卫庭沄和卫鸷的声音其实并不完全像,但她似乎已经快记不清了。
但事实上,她和卫庭沄的交集并不多。
她只记得,卫鸷的声色语调并没有这般轻佻冷傲。
慕颜点点头,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卫庭沄眯了眯眼,像是要透过那层蒙住她眼睛的白纱,锁住她的眼睛。
“等我做什么?”
慕颜抿了抿唇,漂亮的唇角带着清甜的笑意,“我今日让翎儿姑娘带我去后厨给夫君做了羹汤。”
她说着便回头,慢慢摸索到桌前,端起那碗汤,乖乖递到卫庭沄面前。
卫庭沄已经从门外走到她身旁,脱下身上染了血迹的墨色氅衣随手扔到一旁,偏来了兴致逗她句。
“还未过门,你喊什么夫君?”
慕颜面色忽然泛红,她揪了揪手指,有些羞涩难耐,忙着解释道:“你别生气,我日后会知晓分寸的。”
卫庭沄觉得好笑,“才逗你一下就受不了了?”
他弯腰,将沾了血的左手背到身后,离她只几寸的距离,可惜慕颜看不见他绝艳的面容,只能听见他说:“我只有你一个女人,你不这么叫,是想留给谁?”
深情的话无情的调子,难怪说手握重权的人城池颇深,他所到过的谋略深渊,血雨腥风,哪来的情?
所以她想,她的卫鸷变了,也很寻常吧。
“那我还能像从前一样叫你名字吗?”
卫庭沄笑了下说可以啊,他说可以叫。
慕颜也很听话,轻轻叫了他一声,“阿鸷。”
卫庭沄无所谓的样子,看着面前对着自已叫着别的男人名字的女人,接过她手中的羹汤。
慕颜:“羹汤我熬了快两个时辰呢。”
她像一个贤惠温柔的妻,满心满眼都是她爱着的人,期待着他给一个奖励。
卫庭沄看都没看碗里的东西,手慢慢伸出去,自然又随意地将汤无声倒在一旁花盆的泥土里。
慕颜接过已经空了的碗,双手捧着碗仰着脑袋问:“好喝吗?”
卫庭沄慢悠悠说道:“咸了。”
慕颜叹了口气,“我就觉得多了盐,翎儿姑娘偏说没有。”
她扯出帕子,伸出一只手,轻声说道:“大人,您的手可否给我。”
卫庭沄眯了眯眼,却听到慕颜说:“这味道,我能闻出来的。”
卫庭沄问她:“是血,你也不怕么?”
慕颜冷静且温柔,主动牵起卫庭沄的左手,替他擦拭上边还未干涸的血迹。
血这个东西,在两只白皙的双手上显得刺眼又寻常。
她动作温柔得像清水温缓流过,声音也动听可人,“怕的。”
“但从前在军营,常常能闻到士兵身上的血腥味,还有被他们糟蹋后有了身孕而没法生下来的死胎血气。”
卫庭筠垂着眼帘看她动作,说:“那你就不好奇我做了什么吗?”
“大人若是愿意同我说,那我便听,若是我不该知晓的东西,那我便站在你身后,与君一体。”
话里藏着温柔刀。
卫庭沄抬手,掐住她的下颌,似笑非笑道:“用这套法子,勾过多少男人了?”
“我身不由已,沦为别人的选择,谈何勾引?”
卫庭沄勾唇浅笑,指尖嵌入慕颜脸颊两侧的皮肤,红白两色,显眼至极。
“恨吗?恨不恨卫鸷?”
慕颜还没反应过来,很自然地摇了摇头。
卫庭沄笑了,他说:“也不蠢啊,怎么没想过你面前的人,并非你所想之人呢?”
慕颜愣了一下,瞳仁骤然紧缩,她心头一颤,像只被吓坏的兔子往后退了几步。
她每退一步,卫庭沄便漫不经心逼近一步,是凶残的捕食者,也是好整以暇的看戏人。
慕颜声色发颤,心也跳的厉害,“你不是卫鸷……那你是谁,你……”
“我是谁?”
卫庭沄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又往前走了两步,直到他身上让人胆战心寒的无形气势死死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语调轻佻,姿态散漫,胜似杀人的利刃。
“我当然是我啊,嫂、嫂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