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珝掌心的灼热,似乎透过衣料传到许弦声肩上,她不由红了脸,尴尬地闪躲,还下意识用左手去推拒。
口中支吾道,“不用,不用,自已会好。”
霍珝握住她左手手腕,温柔而强势地拉开,皱眉道,“我先帮你揉按一下,若还疼,回家让大夫看一看。”
许弦声:“......不至于!”
现在她左手被拉着,右肩也在霍珝掌下,整个人像是被他拥抱住,头顶都快冒烟了。
她还不敢挣扎,以免场面变得更加怪异。
此情此景,又让她忽然想起一些想忘掉的记忆......来省城的路上,她睡着了,不知不觉靠到霍珝怀里,他没有推醒她,也没有责备,而是揽住她防止摔倒,让她安睡。
他的手臂很强壮,很有力。
而自已也总在麻烦他,他还从来不厌烦。
是位让人安心的好长辈,不,好兄长。
打着灯笼也难找,可恨白承璟不珍惜,对他阳奉阴违,如果这大表哥是她的,她肯定言听计从,绝不敷衍。
白承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,船在水中不知流。
许弦声再一次感受到了对白承璟深深的嫉妒。
看着霍珝英俊的侧脸,想着他对自已的好,顾不得羞涩,发自肺腑地道,“大表哥,多谢你。”
就算他帮她是因为她白家三少奶奶的身份,不是因为她本人,她也心存感激。
霍珝目光幽深,一手为她揉按,“用不着,我弄疼的。”
骨肉停匀,纤秾合度。
纵然隔着几层衣料,也让他心神为之激荡。
许弦声:“......我不是说这个,是说其它,很多。”
那对白玉狮子就是头一个,若不是典当出去得了钱,她现在还发愁怎么给祖父买药呢。
还有回家那一次,也救了她。
霍珝:“小事,不值一提。”
许弦声轻叹,“于你是小事,于我,却是救命的大恩,没齿难忘!”
听她这么说,霍珝顿住了,微侧头盯着她,“那你准备怎么报答?”
时人讲究的是君子施恩不图报,就算图报,也不会明明白白的说出来,总得有所遮掩,因而许弦声万没想到他会直接问,结结巴巴地道,“衔,衔草结环......”
霍珝摇头,“不需要。”
许弦声:“那,那滴水之恩,涌泉相报......”
说着自已都觉得不对,哪是滴水之恩?分明是恩重如山。
她能怎么报答?霍少帅什么都不缺。
想了一想,认真地道,“大表哥手下有兵有将,有钱有物,我却是一无所有,愿以命相报。”
霍珝:“......傻孩子!”
他想听的,是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,不是以命相报。
许弦声掷地有声地道,“我说的是真心话,大表哥,我人微力薄,做不了大事,但你若有差遣,我定然竭尽全力,绝不推辞!”
霍珝心说只怕你不肯。
——就是你肯,这事儿也不好办。
懒得再说话,默不作声,继续为她揉按。
从十多岁起,他就时常在军伍中,虽是霍家长子,也免不了磕磕碰碰,所以骨伤科勉强算是半个内行。
揉按得很有技巧,许弦声痛感大为缓解。
在他顺着时针揉回一圈时,微微挣了一下,“大表哥,不疼了。”
霍珝便也放手,转正身体,默默看戏。
许弦声偷看他两眼,见他再没别的事儿,也放松心情,专心听台上唱西厢。
小红娘的声音清脆婉转,“秀才是文章魁首,姐姐是仕女班头。一个通彻三教九流,一个晓尽描鸾刺绣。”
霍珝忽道,“这是刁奴,撺掇自家小姐结交孟浪外男,该尽早打死。看戏是消遣,万不可学戏中人。”
他以前看这表弟妹,总觉得她有城府,但现在他发现,那不是城府,是因胆小而生的谨慎。
真实的她,天真稚嫩,还透着股可爱的傻气。
很担心她痴迷于戏,被人拐了去,顺便教育一下。
许弦声赞同,“大表哥言之有理!”
她也是这么想的。
戏就是戏,哪能当真?她又不是疯子。
话音还未落下,包厢门忽又被敲响,李副官带着一位戎装青年走进来,“少帅,小于有急事。”
霍珝微微点头。
小于,也就是那位戎装青年,迟疑着瞟了许弦声一眼。
他知道这是白家三少奶奶,但不知道这事能不能当着她的面讲。
许弦声知机,“我先出去......”
霍珝抬手示意她坐好,“你别动。”
同时看向小于,“说!”
小于也就不再犹豫,“少帅,鲍大头又犯了,怎么处置?”
霍珝面色不变,“杀!”
小于立正行了个军礼,“是!”
说完转身出去,脚步迈得很大,仿佛迫不及待要去砍人。
李副官没走,有些忧虑地道,“少帅,鲍大头该杀,可二少爷那边,咱们该怎么解释?”
二少爷可不讲理。
霍珝目光冷厉,“解释?该是他来给我解释!”
鲍大头是霍钧的舅舅,天下生意那般多,他偏倒卖烟土,还卖到了霍家军。
若不是霍钧在背后撑腰,鲍大头怎么敢。
第一次,他严厉警告,高抬贵手。
至于第二次,没有第二次。
李副官脸上升起斗志,“没错!”
少帅才是霍家军的继承人,二少算什么,不怕他胡搅蛮缠。
对许弦声笑了笑,关门退下。
许弦声却是屏息静气,从简短的话语里听出了刀光剑影,也像是看到了霍珝杀伐果断的一面。
一个字,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。
对于霍珝的敬畏,无形中加重一层。
霍珝有所觉,缓和了面容,安抚道,“别怕,杀的是坏人。”
许弦声没有丝毫怀疑,信赖地道,“大表哥杀的,自然是坏人!”
这鲍大头,定然也是王老四那样的坏蛋,杀了是为民除害。
霍珝:“......何以见得?”
他并没有解释过鲍大头做了什么。
许弦声理所当然地道,“这还用说吗?若不是坏人,大表哥怎会杀他?”
不过,听李副官方才所言,鲍大头似乎与霍钧有所牵连,便关心地道,“大表哥,二表哥若是不依,得先想好对策。”
霍珝淡然道,“无妨。”
霍钧如果跳出来,正好撞在枪口上。
只怕他不敢。
见霍珝成竹在胸,深有把握,许弦声也就不再多话,转头继续看戏。
张生与崔莺莺的故事,在台上进行得如火如荼。
“恰便似檀口点樱桃,粉鼻儿倚琼瑶,淡白梨花面,轻盈杨柳腰。”
霍珝听着这一句,深有感悟,只觉唱尽了自已的心里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