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珝倒是没梦到唱戏，梦到的是许弦声。
梦里她乖乖依偎在他怀中，让她如何便如何，实在惹人疼，令他欲罢不能。
醒来沉思良久，觉得这样下去不行，出于各方面的考虑，必须斩断这不该有的绮念。
——清醒时他能管住自已，睡着了不能。
于是叫来白承璟，一番训斥，勒令他今日不许出去跟狐朋狗友鬼混，务必陪着妻子，早点让姑母抱上孙儿。
白承璟：“......大表哥，说你是妈的狗腿子，你还真是啊，管得也太宽了！”
他不敢大声，霍珝没听清，“嗯？”
白承璟迅速换上笑脸，“没什么，我说大表哥对我们真是关心。”
霍珝一挥手，“去吧！”
白承璟微笑着后退，一转身，微笑变苦笑。
他们到省城的第二天下午，玲珑和她大哥魏慕麒也到了，眼下就住在燕来旅馆。
这几日都待在一块儿，别提多快活，今天说好了由他做东，去舞月宫消遣，怎能失信？
就算天崩地裂，他也要赴玲珑的约。
眉头一皱，计上心来。
耐着性子到楼下花厅，陪母亲、妻子说笑。
白大太太本还恼怒他擅自给魏家请柬，这会儿见他伏低做小，气也消了些，命人拿纸牌来，再叫上白宝婵，四人一起玩。
至于白大老爷，又是一早就不见人影，也没人关注他。
霍珝下楼看见，颇觉满意，披上黑色大氅出去了。
他走没一会儿，白承璟就嚷着打牌无聊，要请妻子看电影。
白大太太看外面雪花飘飘，劝道，“改天再去吧，下着雪呢。”
白承璟心说下雪才好跳舞，不会一头一身的汗，“怕什么，电影院里又不冷。”
转头对许弦声笑道，“你还没看过电影吧？走，带你见识见识！”
此前，他迁怒许弦声，怪她劝自已跟母亲坦白送请柬给魏家，白挨母亲一顿骂，来省城的路上也没个好脸。
但现在用得着，许弦声在他眼里又是盟友了。
许弦声确实没看过电影，向往了许久，可天上落雪，不便外出，就有几分犹豫。
白宝婵也嫌打牌无聊，想出去外面玩，急切道，“我不怕冷，三哥带我去！”
她一说话，许弦声也不犹豫了，希冀地看向白大太太。
白大太太很高兴儿子儿媳总算有了点夫妻的样子，笑道，“想去就去呗，我还能拦着？穿好阿珝昨日送的狐裘，那个保暖。”
顿了顿，对白宝婵道，“你就别去了，陪我去找章姨太打麻将，她约了几次，不好再推。”
夫妻俩出门看电影，跟个小姑不像样，有小丫头伺候着就行了。
白宝婵怨恨嫡母偏心儿媳妇，面上只得笑道，“好！”
心里希望三哥替她推脱，但白承璟今日要会魏玲珑，也不想带她，只给了个抱歉的眼神。
等许弦声换好衣裳，便带着她急不可耐往外走。
......现在出发都已经迟了，玲珑肯定等得不耐烦。
春杏跟在后面，也穿了厚厚的棉袄。
三人上了霍家的汽车，一路赶到新安大戏院，这并非专门的电影院，也能唱戏，办舞会。
汽车夫想在外面等电影散场，再接他们回去。
但白承璟说，看完电影还要去逛杜氏百货，让他五点钟去杜氏百货门口接人，不用来新安大戏院。
汽车夫答应着走了。
白承璟到窗口买了两张电影票，递给许弦声，又将她叫到角落，严肃地交待道，“看完电影出来，你们叫辆黄包车，去杜氏百货玩会儿，随便买点儿什么东西。百货里有时钟，你看着点时间，到了五点，就去门口等霍家的车。回去见到母亲，跟她说，我在杜氏百货遇到个姓王的老同学，老同学很热情，非要请我吃饭，我不能不去。”
许弦声早已猜到他是拿自已当挡箭牌，并不意外，她只有一个问题，“为何还要去杜氏百货，直接回去不好吗？”
白承璟：“太早了，母亲会怀疑的。”
许弦声心想这种事情上，你倒是算无遗策，点头道，“我明白了。”
白承璟不放心，“真明白？”
许弦声暗道我又不傻，复述了一遍。
见她这么配合，白承璟心情变好，从兜里掏出钱包，拿了一叠银票给她，笑道，“谢谢你，这是封口费。”
许弦声怔了怔，接过来真诚地道，“也谢谢你。”
两人相视而笑，都感觉找到了与对方相处的正确模式。
临走前，白承璟又道，“若是迷路，或与汽车夫错开也不怕，打出霍家的旗号，没人敢对你们无礼，再找黄包车送你们回去。”
许弦声：“好的，我会。”
她真的不是傻子，不会出门就丢了。
等白承璟离开，带着春杏往里走。
白承璟给她们买的票是“火烧红莲寺”，戏院门口还有画报，看着就很精彩。
春杏听了大半天，才弄清楚原来三少爷不陪她们看，一把拉住许弦声，紧张地道，“三少奶奶，我听说，看电影的时候要关灯，到处都是黑黑的，除了电影，什么都看不见！”
许弦声：“......关灯？”
没人跟她说过这个。
春杏加重语气，“是啊！身边坐的是男是女，是胖是瘦，是老是小，全看不清。也不知道有没有坏人，三少奶奶，我害怕！”
许弦声胆子不大，也被她说得害怕起来。
去卖票的窗口那儿问过，确定真要关灯，便决定不看了，哪天人多再来看。
卖票的小伙见她衣着昂贵，没敢嘲笑她是土包子，还给她退了票。
拿着退回来的两元钱，许弦声踌躇片刻，叫了辆黄包车，带上春杏直奔梨香园。
看不成电影，看戏也成，她昨天还没看够呢。
这次没有霍珝陪同，自然也没有老板经理等候。
戏院小厮说包厢都卖出去了，许弦声只能选散座，两人花了六角钱，比电影票便宜得多，又买了两包花生，一人拿一包。
春杏环顾四周，悄声道，“三少奶奶，散座也有女人。”
虽然不多，但有，这让她心中大定。
许弦声竖起一根食指，“嘘！”
台上已经开场，唱的是牡丹亭的“回生”，杜丽娘在台上边走边唱，“原来姹紫嫣红开遍，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。良辰美景奈何天，赏心乐事谁家院？”
这绝美的唱词，立时就抓住了许弦声的心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