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时分,白大老爷和白承璟还没回来,白承玮、白宝婵也说了要留在小西楼用饭,因而行风楼饭桌上只有霍珝和白大太太、许弦声。
和亲近的小辈在一起,白大太太也不讲究食不言、寝不语那一套,边吃边道,“慧莹也不用忙着绣那白玉兰,好好在省城玩一玩,回家再绣。”
她已经知道侄儿的白玉兰图画好了。
霍珝也道,“表弟妹不要累着,我不急,一两年绣好都成。”
许弦声心想再慢也用不了一两年,微笑道,“并不累。”
三人正随意说着话,忽然来了个不速之客,霍钧。
毫不见外地坐到餐桌旁,笑道,“姑母莫怪,我白天有事儿,这会儿才来见您。”
白大太太淡淡笑道,“正事要紧,吃饭没?”
霍钧:“没吃呢。”
白大太太便让一旁伺候的小丫头给他拿碗筷。
霍钧看向许弦声,“这位,想必就是表弟妹?”
他只比霍珝小五个月,比白承璟大一岁多。
许弦声放下筷子,叫了声,“二表哥。”
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感,这位霍二少的衣着,和霍珝简直一模一样,头发修剪的弧度也像,身形也像,虽然比霍珝略矮一点点,但胖瘦几乎一致。
如果光看背影,她可能会认错。
霍钧上下打量她一眼,漫不经心地道,“是位好姑娘,兰心蕙质,秀丽端庄,跟承璟很般配。”
许弦声不喜欢他的目光,垂眸道,“二表哥过誉。”
霍珝微微皱眉,“吃你的饭,吃完就回去。”
霍钧委屈地跟白大太太告状,“姑母你看,我才来,大哥就赶人了!也是,若非姑母在此,大哥这行风楼,我们哪有资格踏入一步。”
他做张做致,白大太太却很平静,慢慢道,“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,就怕有人不小心带入什么,让阿珝背了黑锅。”
阿珝禁止弟弟、妹妹们来行风楼,最初就是为了防他。
他还有脸在这儿说,真是,真是脸厚心黑。
霍钧一僵,丢了筷子,难过地道,“姑母偏心,只疼大哥,不疼我。”
白大太太无奈地道,“老二啊,只要你乖,姑母就疼你。”
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,她也不愿娘家侄儿兄弟阋墙。
霍钧:“我哪里不乖......”
话没说完,霍珝示意丫头来收他的餐具,“二少爷吃好了。”
小丫头战战兢兢上前,顶着霍钧吃人一样的表情,果真把餐具收走。
霍钧没想到他真敢这么不给面子,愤然起身,谁也不看,大步离了行风楼。
“姑母,这海参不错,多用些。”
霍珝若无其事,用公筷给白大太太布菜。
白大太太笑道,“别光顾着我,你自已也吃。”
许弦声本还挺尴尬,但见他们神态自若,像是没人来过没人离开,也就坦然了,低头吃饭。
碗里忽然多了块清蒸鲈鱼,霍珝平平道,“表弟妹尝尝。”
许弦声:“......多谢大表哥。”
霍少帅又体贴,又强大,如果真是她大表哥就好了。
有这样的大表哥护着,也许就不会像上一世那样被人勒死。
当天晚上,飘起了绵绵细雪,许弦声和春杏靠在窗前,隔着大扇透明玻璃窗,看了好一会儿才睡下。
第二天,霍珝请白家人去梨香园看戏。
以霍家在省城的地位,大可让戏班来唱堂会,但霍珝总觉得,看戏就该去戏院。
白大老爷和白承璟推说有约,白承玮要跟霍十少玩,去的就只有白大太太和许弦声、白宝婵。
许弦声从小爱看戏,但此前只见识过乡下的草台班子,从没进过城里大戏院,很是期待,早早就换好了外出的衣裳,到花厅里等着。
霍珝一身笔挺西服走下楼来,见她神情雀跃,满脸向往,像孩童一般欢喜,眼里不由流露出几分笑意。
“表弟妹,你喜欢看戏?”
许弦声有些羞赧地道,“喜欢。”
这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。
霍珝:“喜欢哪一出?”
许弦声:“都喜欢。”
又赶紧补充道,“看过的也不多。”
乡下草台班子,唱来唱去也是大闹天宫、借扇、武松打虎、白蛇记、打金枝、桃园三结义这几出,还都不全。
霍珝神使鬼差的问道,“看过西厢记吗?”
说完又暗暗后悔,这话,近乎于调戏。
......难道也想让她待月西厢下?
许弦声遗憾地摇头,“没有。”
听说是出好戏,但乡下没有。
霍珝换了个话题,“今日天冷,多穿些。”
许弦声指了指春杏抱着的大毛斗篷,笑道,“预备着了,出门就穿。”
这大毛斗篷很暖和,就是有些重,穿一天累人。
霍珝看那斗篷是暗沉的黑色,默然片刻,叫李副官取来领纯白的轻暖狐裘,让许弦声穿上。
许弦声推辞,“多谢大表哥抬爱,但这太贵重了,好意心领。”
霍珝见丫头们都站得远,便压低声音道,“要说贵重,还是那对白玉狮子更贵重。”
许弦声一下涨红了脸,这是她平生第一尴尬事。
霍珝侧头看另一边,“试试合不合身。”
但许弦声还是坚决道,“大表哥,我不能穿。”
霍珝:“为何?”
许弦声红着脸,小声道,“这是你为别人准备的礼物。我穿过,还怎么送人呢。”
这狐裘是女款式,总不能是他自已穿吧?定是送给红颜知已的。
对了,现在的新式青年,把红颜知已叫成女朋友。
霍珝:“......你想多了。”
顿了顿,解释道,“这是节礼。不仅你有,姑母姑父、承璟、承玮、五表妹也有。”
只不过,她那一份是他精心挑选,衣物、布料、首饰都经过了他的手。
他也说不出自已究竟什么心理,反正就想那样做。
恨不得她身上穿的,手上戴的,全是他送的。
许弦声:“......提前送了我?”
霍珝:“没错。”
这回许弦声没有顾虑了,笑道,“多谢大表哥。”
当即披上试了试,很合身,穿着也轻巧,比大毛斗篷还暖和。
她里面是絮了薄薄一层棉的樱色绣碎花衣裙,配着纯白狐裘,显得整个人明净娇美,像是冬日里的一抹春光。
霍珝静静看着,只觉心里的遗憾又重了些。
没一会儿,白大太太和白宝婵下来,霍珝也是一样的解释。
白大太太知他对家人向来大方,不以为异,还夸赞他眼光好,白宝婵却心中暗恨,一个乡下来的臭丫头,也配穿这么好的狐裘?
该给自已穿才对!
定是她故意在大表哥面前卖惨装可怜,大表哥才那么关照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