数月后,霍家军夺回了一座被倭寇占领的城池。
白承璟在城中闲逛,偶遇心上人魏玲珑,很是惊喜。
一番叙旧,才知此时的她己经是一位督军的遗孀。
但“遗孀”这种称呼并不严谨,因为那督军虽然带着她在外应酬,也让手下叫她夫人,却从来没跟原配离婚,而且年纪比霍大帅还大。
也就是说,她其实是姨太太,还是老军阀的姨太太。
白承璟有点难以接受。
当年的魏玲珑何等心高气傲,等闲的富家子弟都看不上,怎么愿意给人当妾?
可事实摆在眼前。
魏玲珑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,冷笑数声,道,“那时你若肯帮我嫁入霍家,我又怎会落到这般境地!”
白承璟呆住,“……嫁入霍家?!”
嫁给谁啊?
他没发现玲珑喜欢霍家的谁。
霍家貌似也没有谁喜欢她。
魏玲珑看着他那呆样就来气,“都这会儿了,就别装了吧。”
不管她怎么暗示,他都装傻充愣,就是不为她牵线,恶心极了!
凭她自己,又搭不上霍家,只好在他身上下功夫,还以为是条捷径,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,白浪费了时间。
那年大战爆发,他没有当面告别就跑回霍家军,只给她留了封信,说什么我心许国,再难许卿。
如果事前知道,她会与他一道去霍家军,那是接近霍珝最好的法子,遗憾的是,等她看到那封信的时候,各地都打起来了。
而家里也为她物色了钱督军。
白承璟:“……我真没看出来你想嫁谁。”
魏玲珑吐了个烟圈,“没看出来?好,我明白告诉你,霍少帅,或者霍大帅,都行!”
这种世道,光有钱有什么用?还得有枪有人啊!
家里选中钱督军,她虽不满意,也没有太过抗拒,毕竟钱督军对她很大方。
可惜是个短命鬼。
钱督军的遗产她也没得到什么,葬礼刚结束,钱督军的几个儿子就逼着她离开。
还说如果不走,就要把她卖到窑子里。
如果不是她攒了些私房钱,连路费都没有。
白承璟无言以对。
他的心上人,想当他的大表嫂,或者大舅母。
人世间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?
魏玲珑又道,“听说霍少帅的妻子不在国内?介绍我当他女朋友吧。这是你欠我的!”
如果以前白承璟肯帮她,她现在就是威风凛凛的霍夫人,哪会这么落魄。
也不会落到钱督军手里。
钱督军性子古怪,宠她,也折磨她。
白承璟沉默半晌,艰难地问道,“玲珑,你是不是抽上了福寿膏?”
她的脸色、气味、神智,仿佛都不太正常。
以前他见过这种人,大烟鬼。
魏玲珑的脸色沉了下来,忽然崩溃大哭,“姓钱的逼我!承璟,我刚才说的都是气话,我只有你了,不要抛下我!”
魏家能和钱督军搭上线,本来就是因为烟土生意。
钱督军抽得很厉害,才死得那么快。
魏玲珑本来不会,为讨他欢心,才勉强自己学会了。
白承璟抱着她安慰许久,转头找了支商队,送魏玲珑回家,还把自己的所有积蓄都给了她。
魏玲珑回家后,也许会被家人嫌弃,魏家人的势利现实,他后来也逐渐认识到了,可他管不了。
他不是魏玲珑的救星。
追求魏玲珑的那些岁月,他不悔,只当自己年少轻狂,但不想再继续。
不是嫌弃魏玲珑嫁过人,也不是嫌弃她染上烟瘾,是觉得自己不了解她,连她的朋友都算不上。
两人可以说是志不同、道不合,南辕北辙。
他也不欠魏玲珑什么。
魏玲珑死死拉着他的衣袖,不想走,说回去会被父母再卖一次。
他很同情,但还是一点点掰开魏玲珑的手。
晚上又找霍珝喝酒,哭得比魏玲珑还可怜,“大表哥,我爱的那个人,早就死了,死了,呜呜呜!”
霍珝轻飘飘地道,“会不会从来没有存在过?”
白承璟一愣,哭得更伤心了。
也是到了此时,才真正在心里将魏玲珑放下,没过多久,行军途中遇到个逃难的女学生,两人欢喜冤家,结成眷侣。
——
远在大洋彼岸的许弦声,也遇到过诱惑。
这会儿的她,堪称脱胎换骨,目光开阔、谈吐高雅、言之有物,从里到外透着自信。
老家三湾子庄的人见了,不一定认得出来。
她身上的头衔很多,抗倭英雄的配偶、社会活动家、知名设计师、华夏绣艺推广者、霍家帮发言人等等。
外在的光环,加上她越来越坚定的内在信念,综合成一种独特的气质,令人着迷。
她是温婉温柔的,也是坚毅强大的。
身边涌现出追求者也就不足为奇。
华夏的比较含蓄,知道她己婚,又深爱着正在国内抗战的丈夫霍珝,大多是默默守护、远远欣赏,绝不给她造成困扰。
洋人就很奔放了。
来自神秘东方的白玉兰,芬芳淡雅,韵味悠长,带着异域的美貌和力量,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类型,深深着迷。
好几位追求者大献殷勤,经常对她各种赞美,又送花又送礼物,绅士风度十足。
见她始终保持着距离,客客气气地回礼,便失去耐性,首接说明意图,想跟她发展情人关系,不影响彼此的家庭,但能在事业上助她一臂之力。
第一次听见时,许弦声反应很大,视为调戏,当即翻脸,狠狠骂了那人一通。
后来发现,富有的洋人阶层,视这种事为家常便饭。
他们没有纳妾的习俗,然而丈夫、妻子可以各自有情人,心照不宣,互不干扰。
很多事她都愿意学习、尝试,可这个不行,绝对不行。
她心里只有霍珝,装不下别人。
想要引诱她的甚至还有政界人士,开出了极为丰厚的条件,她也严辞拒绝。
其中一位议员跟她合作时间最长,给过的便利也最多,不解地说,“你的丈夫离得远,他不会知道。”
许弦声平静地道,“与他无关。”
她觉得这是夫妻之间最为基本的底线,别说她深爱霍珝,就算不爱,也不会红杏出墙。
过不下去了也得先离婚。
她身份没被揭穿,还在假扮赵慧莹时,也没有外心。
……霍珝倒是不太规矩,她可没有。
议员不死心,又道,“生命短暂,要及时行乐。”
他和很多朋友都怀疑这朵白玉兰有东方皇室血统,天生高贵、精致唯美,因而很想染指。
许弦声看他的目光有些怜悯,“生命短暂,才不能只顾着行乐,要做有意义的事。”
此前,她对这个国度颇为向往,认为他们更为先进、更为文明,但实际接触才发现,这是个单薄的国家。
他们没有数千年的文明做为基石,很多东西都是东拼西凑,眼下的发展或许很快,内里却是虚的。
这个国度的很多人,骨子里也透着野蛮和无知,甚至可以说未开化,她自觉学识浅薄,在这些人面前却常有种文化上的优越感。
议员不理解,悻悻而去。
许弦声还担心他未能如愿,会给自己使绊子,不料恰恰相反,他对她更为尊重了。
这也让许弦声悟到个道理,有时候,屈从并不能换来安宁,强硬的拒绝才可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