察觉到陆子野的僵硬，贺昭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，星眸依旧温柔。
他痛心道：
“失忆能让人忘却过去，也能改变人的行为吗？尽管曾经他们是如此亲昵。
“哥哥现在不喜欢我碰你吗？
“只是隔着帕子擦个嘴，没有首接触碰也不行吗？”
贺昭语气里的黯然仿佛被陆子野无声的拒绝刺伤。
陆子野被他看得心虚：身体本能又没法控制……
贺昭似是无意，衣领扯开，露出被搓红的锁骨：
“明明从前我与哥哥如胶似漆，却不想一场失忆，将我和哥哥的关系变得这般紧张。
“躺在床上的是我就好了。
“我要是受伤，哥哥会像我照顾哥哥那般，体贴入微照顾我吗？”
陆子野迟疑：“我……”
贺昭贴心道：
“算了，我不为难哥哥。
“哥哥既然不喜欢肌肤接触，我以后注意便是了。
“倒是可怜我独自记得一切……罢了，也没什么的。
“只是夜夜失眠而己，只是独自背负被抛弃的痛苦而己。”
寻常明亮的星眸黯淡无光，被抛弃的委屈在他身上刻画得淋漓尽致。
他面色苍白，露出这般模样，脆弱又可怜。
“……”
陆子野被逼得无话可说。
贺昭的关心是真，尤其是那双眼睛令人安心，扰人心神。
可他的排斥亦是真。
陆子野陷入茫然和混乱。
他扫了眼贺昭锁骨显目的红痕，疲惫地闭上眼睛，将疑惑和本能压回心底。
头痛欲裂，他不想动脑。
他需要休息。
陆子野哑声道：“我累了。”
贺昭轻叹一口气，为陆子野掖好被角。
“睡吧，哥哥”，他温柔的声音像安神咒，“我就在这守着，别怕，这次我不会再让哥哥受伤。”
话里是不容置疑的坚定。
陆子野的意识在剧痛和药力的双重作用下，沉沉滑向黑暗。
在彻底失去意识前，他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，小心翼翼地覆在他紧握成拳的手背上，安抚他。
强烈的排斥感被更深沉的疲惫和怪异的安心感覆盖。
意识近乎沉沦，那片混沌的黑暗深处，似乎有东西在翻腾。
是一道冰冷刺骨，裹挟滔天杀意的剑光！
魔火、冰剑、金光，猛扑向自己的脸与脆弱却满怀关切的美脸，重叠、交错、互相撕扯！
“啊！”
陆子野猛地睁开眼睛，大口喘息着。
冷汗浸透他的里衣。
头痛稍缓，他下意识攥紧拳头，指节泛白。
晨光透过窗子洒在室内，空气中清冽的寒梅香气依旧弥漫，混合淡淡的药味。
他偏过头，视线立刻捕捉床边那道蓝色身影。
贺昭一首没离开。
他坐在云凳上，单手支着额头，闭目小憩。
晨光勾勒他完美的侧脸轮廓，长长浓密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，脸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。
仍然是一身月蓝长袍，虚弱感深入骨髓。
他睡得很浅，陆子野的喘息声令他瞬间惊醒。
“哥哥！”
贺昭双眸带着初醒的朦胧，看清陆子野醒来后，取而代之的是欣喜与关切。
他迅速起身，似乎牵扯到什么，蹙了下眉，随即舒展开，快步走到床边，俯身温声道：
“哥哥感觉如何？
“头还疼得厉害吗？
“怎流这么多汗，做噩梦了吗？”
他目光扫过陆子野苍白的脸色，额角的冷汗，毫不掩饰心疼。
陆子野红眸深处是尚未完全散去的惊悸与迷茫。
噩梦？
或许是吧。
最后扑向我的脸是贺昭吗？
他救了我？
可为什么心底深处带着杀意的冰冷剑光也如此真实？
它们交织一块，令陆子野痛苦不堪，无法分辨。
“你……”陆子野声音沙哑，带着虚弱与一丝警惕，“昨天你说我们是挚友？”
他目光紧紧锁住贺昭的眼睛，试图从那片温柔的星海找到破绽。
混合痛楚与怜惜的复杂表情在贺昭脸上一闪而过，他到床边坐下，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。
他的玉手停在陆子野小拇指旁，再往前一点点能碰上。
贺昭眼皮底下有些黑青，温柔目光坦然迎上陆子野探究的视线：
“是三天前说的哦，哥哥醒后又睡了三天。
“我好担心哥哥这一睡就……
“幸好……
“哥哥能醒来就好。
“哥哥，我们是挚友，是彼此在漫漫仙途中最重要之人，唯一那种哦。”
他的声音很轻，尾音拉长，透着令人信服的力量，微微垂眸时似在整理思绪，似在压抑某种汹涌的情绪。
陆子野疑惑，我晕睡了三天吗？
发生了什么，竟伤得如此重。
贺昭缓缓开口，声音掺杂追忆往事的悠远和淡淡的感伤：
“哥哥，我们相识很久了。
“哥哥是魔界至尊，陆子野，我是仙界之主，贺昭。
“仙魔对立本是宿命，但有些东西超越了立场，超越了身份。
“比如，我和哥哥情深意切的……挚友之情。”
他目光灼灼，毫不掩饰真诚，爱意。
陆子野面露迟疑。
贺昭继续道：
“在归墟渊的探索中，我们意外遭遇上古邪阵的爆发。
“邪阵之力足以湮灭仙魔，危急关头……”
他顿了顿，眼神充满感激和难以言喻的后怕：“是你，我此生唯一重要的哥哥，毫不犹豫挡在我身前。
“是哥哥用魔躯硬生生承了邪阵最核心的冲击！”
陆子野红瞳骤然一缩。
挡在他身前？
承受核心冲击？
这……
这完全不符合我对自己的认知！
既是魔尊，便是睥睨天下的存在 ，怎会为了一个仙尊挡灾？
我们不该是敌人吗？
为什么是挚友？
可贺昭眼中的感激与后怕，还有那股他读不懂的浓烈情愫，真实得让陆子野无法质疑。
贺昭哽咽道：“我眼睁睁看着那毁灭性力量撕裂哥哥的身躯，看着哥哥……”
“咳！”
他侧过头，剧烈地咳嗽，肩膀剧烈颤抖，苍白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。
一丝鲜红顺着他的指缝渗出。
“阿……贺昭！”
陆子野下意识喊出声，身体前倾，混杂担忧和莫名烦躁的情绪涌了上来。
贺昭似乎在为我的“牺牲”而痛苦自责？
挚友吗？
可为何我喊不出那个词……还觉得恶心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