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子野听着贺昭声嘶力竭的辩解，看着他泪流满面的崩溃，摇摇欲坠的身体。
他心头被梦境激起的杀意和愤怒剧烈翻腾，变味。
是噩梦吗？
是邪阵扭曲的记忆吗？
贺昭此刻的痛苦和绝望，真实得没有一丝作伪。
他真想杀自己，何必如此？
何必救他？
何必衣不解带地照顾？
可梦境两人亲昵的画面，决裂的画面，还有那冰冷的剑光，刺骨的杀意，都是如此真实。
为何每一次都指向贺昭？
混乱，撕裂，痛苦。
陆子野抱住脑袋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：“啊！”
他无法分辨。
他什么都不知道。
“我不知道，我不知道……” 他喃喃自语，声音沙哑绝望。
他抬起头，红眸里是深不见底的痛苦和挣扎。
他看向贺昭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排斥，而是一种被真相迷雾折磨得近乎崩溃的求助。
“告诉我，到底什么是真的？”
贺昭被陆子野眼中那深沉的痛苦和求助击中，他止住哭声，泪水依旧无声滑落。
他在距离陆子野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，没有再试图靠近，用那双哀伤的星眸深深地凝视陆子野。
“哥哥，” 贺昭温和的声音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。
他真诚道：
“那是噩梦，它源于哥哥识海的创伤，源于邪阵之力的残留。
“它会扭曲哥哥看到的一切，放大哥哥心中最深的疑虑。”
“就像哥哥记忆中那道冰冷的剑光，它或许存在过。
“但持剑的人绝不可能是真心想伤害哥哥之人！”
他微微停顿，眼中流露出心疼和苦涩：“我知道，我的解释在哥哥混乱的记忆面前，显得苍白无力。
“我知道哥哥害怕、怀疑，这都怪我，怪我没有保护好哥哥，让哥哥受了这么重的伤，连神魂都……”
他的声音再次哽咽，但他强行压了下去，目光变得更加坚定和温柔：
“哥哥给我时间，也给你自己时间，好不好？
“不要被噩梦吓退，不要被混乱的记忆蒙蔽。
“等哥哥伤好，神魂稳固，记忆自然会慢慢清晰，到时候，哥哥再判断我今日所言是真是假。”
陆子野收敛通身摄人的气场，他悄悄睨贺昭。
贺昭那双从前似火灼烧般明亮的星眸此刻无比黯淡，仿佛遭受猛烈的水灾，怎样都燃不起来。
一丝心悸快速划过陆子野心底，他抿着唇，抬起的手又收回去。
贺昭前倾身体，眼神里充满近乎卑微的恳求和孤注一掷的真诚：
“哥哥可不可以在这之前，试着再信我一次？
“我以仙魂起誓，若我有半分伤害哥哥之心，必遭九天雷劫，神魂俱灭，永世不得超生。”
仙魂起誓！
在修仙界，仙魂起誓是最高、最重的誓言。
一旦违背，誓言中的反噬必将应验，绝无幸免。
贺昭竟然发下如此毒誓。
陆子野瞳孔骤然收缩，震惊地看着贺昭那双写满决绝和坦荡的眼睛。
那里面除了哀伤和恳求，还有一种以生命为赌注的坦荡。
梦里冰冷的杀意与眼前的决绝坦荡，形成最极致的对比。
他呆呆地看着贺昭，想要说些什么却头痛欲裂，心乱如麻。
信任的天平在疯狂摇摆，一边是冰冷刺骨的剑光，一边是以仙魂为注的誓言。
“我累了。” 陆子野逃避般地闭上眼，声音沙哑疲惫到极点，“你出去，让我一个人待着。”
贺昭眼中闪过更深的怜惜和无奈，没有再强求，也没有再辩解。
“好。
“哥哥好好休息，什么都不要想，我就在外面守着。”
他深深地看了陆子野一眼，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灵魂，一步三回头地退出寝殿。
殿门无声合拢。
陆子野紧闭双眼，身体因为剧烈的头痛和心绪的激荡而微微颤抖。
贺昭的悲伤，那掷地有声的仙魂誓言，反复灼烧他的神经。
时间在死寂和痛苦中缓慢流逝。
窗外的天光由明转暗。
暗转明。
再由明转暗。
殿门内是一抹无力坐着的红影，殿门外是一抹修长蓝影。
贺昭送进去的吃食都被陆子野丢了。
贺昭顶着黑眼圈、浮肿的左脸，再次端来养神汤，轻轻地敲门：“哥哥，喝点温养神魂的汤，可以吗？”
陆子野缓缓睁眼，红瞳布满红血丝，杀意被沉重的疲惫压下，只剩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。
三天了，他还是没有回应。
殿门被轻轻推开。
贺昭放慢脚步走进来，尽管脸色苍白，他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。
“这碗养神汤放了凝神草，对哥哥恢复记忆有益处。”
陆子野坐在床榻前的地面，生无可恋。
贺昭眼底划过心疼，蹲坐陆子野旁边，哄孩子的语气：“哥哥喝点，好不好？”
陆子野没有动。
贺昭并不在意他的沉默，舀起一勺药，吹了吹，轻轻抿了口，“温度刚刚好，味道不错，灵气也足。”
他对陆子野摆出满足的笑容，重新舀起一勺，递到陆子野嘴边：“哥哥，就喝一口，我试过了，不烫。”
他明亮的星眸满是期待和讨好。
回想三天前烈火被熄灭的那幕黯然场景，陆子野面露迟疑。
最终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