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名警员鱼贯踏入屋内，他们制服布料摩擦的窸窣声、腰间装备碰撞的轻响，混着皮鞋碾碎瓷片的脆响，在死寂的空气中交织成令人窒息的乐章。为首的中年警员摘下警帽夹在臂弯，两道浓眉拧成结；左侧年轻警员的喉结不安地滚动，手指悬在记录本上方迟迟未落笔；最后那位警员戴着白手套，目光在众人脸上逡巡。
风从残破的窗棂灌进来，卷起墙角积灰的蛛网，也卷起林贾斐剧烈颤抖的衣角。少女攥着母亲染血的衣襟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，正要开口诉说事情经过，却被中年警员抬手打断：“小孩子别说话。”他帽檐压得极低，阴影完全遮住了眼睛，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巴，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林贾斐僵在原地，眼睁睁看着三位警察绕过她们母女，年长警员率先走向林光华，年轻警员快步跟上记录，戴手套的警员则警惕地站在一旁。皮鞋碾过满地碎瓷的声响，一下又一下，像碾在她的心上。“家庭琐事，我们理解。”中年警员翻开记录本，钢笔尖在纸面划出沙沙的声响，“当丈夫的多劝劝两边，都是一家人，别伤了和气。”
贾德双发紫的眼眶下，血痂混着渗出的组织液，顺着脸颊滴落在破旧的衣襟上。她颤抖着想要开口，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咽。林贾斐看着母亲痛苦的模样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，疼得几乎要出血。
“又是家庭琐事。”为首的警员合上记录本，钢笔帽咔嗒扣上的声响刺得林贾斐耳膜发疼。村支书弓着背挤进门槛，中山装口袋露出半截褪色的红袖章：“警察同志多担待，这老太婆有老年痴呆，犯病连亲儿子都不认识。贾德双也是不懂事，总爱小题大做......”
"她用铁酒杯砸肿了我的眼睛！这是家暴！"贾德双突然撑起身子，萎缩的右腿在炕席上蹭出刺耳声响。年轻警员下意识后退半步，警棍与皮套碰撞出轻响。另一名警员抱臂冷笑：“怎么，还真要把老人家铐走？《刑法》管不了痴呆病人。你们年轻人搬出去住，眼不见心不烦。”
村支书掏出皱巴巴的烟盒，殷勤地给警员们递烟：“都是自家人，床头打架床尾和......”火光映亮他眼角的笑纹，却照不进贾德双空洞的左眼——那里得只剩条血缝。
为首的警察突然转身，目光如炬地盯着缩在母亲身旁的林贾斐，厉声道：“谁报的警？”
少女浑身一颤，攥着母亲衣角的手骤然收紧。“是……是我。”她的声音细若蚊蝇，却在死寂的屋内清晰可闻。
“你知不知道胡乱报警是什么后果？”警察上前一步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，警帽的阴影几乎将她整个人笼罩。“这是家庭矛盾，轮得到你个小孩子瞎掺和？”
村支书的脸瞬间黑了下来，布满皱纹的嘴角抽搐着，仿佛吞下了一只苍蝇。林光华更是暴跳如雷，烟袋锅子重重砸在炕沿上，震得残存的碗碟叮当作响。“反了你了！”他怒吼着，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杀意，“读了几年书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？”
“家庭纠纷有家庭纠纷的解决办法，”警察背着手，语气冰冷，“你一个小孩子，不好好读书，学什么报警？这不是给我们添麻烦吗？下次再这样，就按扰乱公务处理！”
林贾斐的嘴唇不住颤抖，泪水在眼眶里打转。她看着母亲肿得发紫的眼睛，看着父亲和村支书扭曲的表情，看着警察冷漠的眼神，突然觉得这间土坯房变得无比压抑，仿佛要将她和母亲彻底吞噬。
“这是家暴！家暴警察不管吗？村支书也不管？”贾德双突然大声喊道，她挣扎着坐首身子，肿得老高的右眼几乎睁不开，青紫的伤痕触目惊心。她的声音带着哭腔，却又无比坚定。
“管？怎么管？"一名警察冷笑着，"家里的事，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。再说了，老人糊涂，你还跟着糊涂？”
村支书也跟着帮腔：“贾德双，你也别闹了。老太太年纪大了，脑子不清楚，你多担待些。闹成这样，传出去多不好听。”
“多担待？”贾德双悲怆地大笑起来，笑声里满是绝望，“被打成这样还要担待？那是不是要被打死了，你们才会管？”
为首的警察皱着眉翻开记录本：“家庭矛盾扯来扯去有什么意思？当丈夫的多劝劝，当媳妇的别计较。”话音未落，村支书己赔笑着递上烟卷：“就是就是，老太太有老年痴呆，德双你也别往心里去......”
“闹够了没有？"为首的警员啪地合上记录本，帽檐阴影遮住眼睛，"老人犯糊涂动手，你当儿媳的不依不饶，传出去谁好看？"身旁警员跟着嗤笑："真要计较，把老太太铐走？传出去我们公安还管起家务闹剧了？”
年轻警员张了张嘴，喉结艰难滚动："可是这明显......"话没说完就被年长同事用胳膊肘撞住。村支书见状立刻递上皱巴巴的烟卷，谄媚笑道：“小同志刚来不懂，这家里老太太犯病没轻重，贾德双也该体谅......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