陛下大败叛军，殷王自戕，怀王自戕一个月之后，战报抵京。
裴云舒知晓这件事的时候，正在书房之中看着谢长曦写大字。
“为何母后不教我写字？”谢长曦一首都在临摹谢晏川的字，裴云舒虽然也在身边教导他，却从不会教他写字。
“你是男孩子，母后是女子，若是你学了母后的字，旁人定然会说你的字太过女气了，风骨这种事，定了之后就不好改了。”
“这是今天的折子，可听出什么了？”裴云舒捏着自己手中的折子，看着谢长曦。
“嗯，斥责乱臣贼子，赞扬父皇，这些天的折子，没什么区别啊。”
“还是有不同的。”裴云舒手中的折子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，“他们在不着痕迹的打压国公府，你大舅舅这一次所为，多少有些不合礼数。”
“母后放心，大舅舅是父皇任命，他们不过是在细枝末节上可打压国公府一二，但儿臣不明白，这是为何？”
“你觉得他们不该如此？”
“可父皇相信母后，也相信国公府，这些折子，父皇不会在意。”
“你父皇或许不会在意，但这个折子却是必不可少的，怀王死了，殷王此次谋反，必然是又一次的人头落地，帝王利用这种事铲除异己，是常事。”
所以，其实这些人是在表忠心。
“皇后的母族太强盛，不是好事，这个世上，是没有完人的，太子的外祖父有些错处，其实是好事。”
“太子？”
“可是，儿臣还不是太子啊。”
裴云舒看着谢长曦，露出一副为难的模样，“是啊，明哥儿还不是太子啊。”
谢长曦看着她，眸子明亮。
“但很快就会是了，对吗？”裴云舒笑眯眯的看着谢长曦。
谢长曦点点头，“母后所言，儿臣明白。”
谢晏川回京的时候，裴云舒带着谢长曦城外相迎。
谢晏川一人一骑，一马当先，甩开大军独自前来，首到停在了裴云舒面前。
“儿臣恭贺父皇凯旋而归。”谢长曦拱拱手，说的郑重，但在谢晏川看过去的时候，还是抿抿嘴，露出个笑来。
谢晏川看了一眼儿子，伸手揉了揉谢长衍的头，“这些时日，明哥儿做得很好。”
随后，谢晏川看向裴云舒，“姩姩，朕回来了。”
“嗯。”裴云舒点点头。
陛下回京之后，以雷霆手段彻底了结了殷王这件事，只是斩杀的名单便写了两封圣旨。
朝中心思有异的人，都被谢晏川一刀砍了个干净。
那些臣子终于想起来了，这位陛下，可不是那般仁善的主，明眼人心里更清楚，这是陛下在给太子铺路呢。
先帝给了一个什么样的大宸给陛下，谢晏川的心腹心知肚明，但谢晏川给谢长曦的，必然是一个清明盛世。
“姩姩，谢长衍如何处置的？”
一切尘埃落定之后，谢晏川好像才想起这个被他遗忘的人一样。
“怀王自戕，且又出了这事，我便没有将他葬入皇陵，同先皇后葬在一处了。”
裴云舒说了之后，静静等着谢晏川的下文。
谢晏川只沉默片刻，落下一声轻叹，此后便再也不曾提起谢长衍了。
谢长曦八岁那一年，被谢晏川叫过去，密谈了一个时辰。
“最后，父皇问你，你想要当皇帝吗？不是因为你的母后，不是因为你的身份，或者说，如果你有了一个兄弟，他是太子，你会去抢夺这个皇位吗？”
“儿臣想当太子，也想要当皇帝，如果儿臣有兄弟的话，自然是能者居之，如果儿臣比他强的话，儿臣会去争。”
谢晏川看着他，微微点头。
“不错。”
“身为皇帝，首先要你想，要你有当皇帝的野心，你才可以去当一个皇帝。”
“皇帝也需要有野心吗？”
“当然，皇帝，才是最需要野心的。”
“儿臣有，不过，父皇应不会无缘无故的问起兄弟吧。”
谢晏川轻轻瞥了一眼儿子。
“你母后有孕了。”
谢长曦八岁那年，谢晏川立大皇子，也是明正帝此生唯一的皇子谢长曦为太子。
谢长曦为太子的那一年，谢晏川得到了自己心心念念想要的公主，谢长玉。
“既是公主，怎么好随了皇子的序列？”
裴云舒听了名字，嗔怪了一句，却不自觉的挑起嘴角来。
“朕此生大抵也只这两个孩子，何必在意那些虚礼。”
谢长玉的名字的确没引起多少朝臣在意，陛下子嗣稀薄，还不愿广纳后宫，他们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皇后娘娘了。
谢长曦当上太子的时候，就己经做好了准备，当很多年太子的准备，毕竟他的父皇正当壮年。
但谢长曦十六岁那一年，裴云舒找他过去一同用膳，没有父皇，也没有妹妹，只有他们母子，用了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午膳。
“明哥儿。”裴云舒这样喊他，谢长曦知道，生在皇家，其实他和妹妹是从未有过的幸运，他的父皇母后，给予他们从未缺席的父爱和母爱。
“明哥儿，现在能当一个好皇帝了吗？”
“什么？”谢长曦茫然的看着他母后。
裴云舒被谢晏川养的很好，十多年过去了，岁月却只是在她面上留下很浅的一道痕迹，端看那一双眸子，好似和那些豆蔻少女也没什么区别。
“明哥儿，过两日，你父皇会做些什么，不要拒绝。”
“母后，儿臣不明白。”
“明哥儿，你要知道，纵观史书，太子当久了，对太子，对皇帝，都不是什么好事。”
那个时候，谢长曦或许就明白了，谢晏川宣布退位的时候，谢长曦坦然的接受了。
那一天，裴云舒告诉谢长曦，“这是母后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。”
谢长曦登基之后没几日，便送走了他要去云游西方的父皇和母后。
谢长曦看着远去的马车，这般明显，父皇却还是纵着，罢了，最后，还是他这个儿子给他们解决后顾之忧。
马车里，裴云舒看着离他们远去的京城。
“先生不怪我吗？”
“怪你什么？”
“先生明知我在说什么。”
“姩姩，朕说过，你此生会平安喜乐，所得皆所愿，朕对你，从不食言。”
谢晏川很认真的看着她。
“而且，不是想要当太后吗？现在，姩姩可以爱我了。”
裴云舒眉眼弯弯，一如二十年前。
“嗯。”
皇后，国公府嫡女，都不能心无旁骛的去爱一个人，但离开京城，放手权势的裴云舒可以心无旁骛的去爱不是皇帝的谢晏川。
他们可以一起去看大漠孤烟，江南烟雨。
他教她起婆娑，吞絮果，改性情，悟兰因，知晓人情世故，冷暖如鱼水自知。
他养她年少，教她长大，终其一生，唯不负他。
他是她的先生，是她的夫君。
亦是经年之后的心上人。
完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