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小陈叔，要不要再造几条可以搭个竹棚的，这样若是下个小雨还有的避雨，小雨也能捕个鱼啥的。”
“行，这好办，继续造船。”
“明日给我留三条船，明日我们要绕湖一圈，还有去对岸看看！”阿禾望着湖对岸的山脉说道。
“没问题，给你留三条最大的。”
次日晨雾还未散尽，湖面泛着柔润的银光。
三条木舟剪开薄纱般的岚气，木桨起落间荡起细碎涟漪，惊醒了芦苇叶上打盹的露珠。
东边山峦刚镀上浅金轮廓，西岸芦苇丛里便惊起两三白鹭，翅尖掠过处抖落满湖星子似的光斑。
打头的木船是刘县尉带领的衙役，桨柄在他掌中轻转，水纹便漾成一串晃动的琉璃环。
后面跟着的两条船上，动作却出奇轻缓，生怕搅碎了浸在湖里的重山倒影。
初阳攀过峰顶的瞬间，整片湖水忽然活了过来。细鳞般的波光追着船尾打转，远处黛青色山脉像被谁用金线勾了边，连带着将船上人的影子也描得明亮起来。
最末那条船上的阿禾首起腰，任由木桨横在膝头——原来他们己驶入片开阔水域。
“往那个岛上划去！”
三条木船绕着小岛绕了一圈，居然用了半个时辰。三条木船找了个好登岸的地方，登了上去，岛上有个小山坡，坡上几颗歪脖子柿子树。
站在坡顶，发现西面环山，不细看都发现不了来时的湖面，这地方山绕水环，山倒是不高。
一群人在岛上走了一个时辰，发现了不少的水和柚子，柚子还没成熟，倒是挂满了枝头。
岛上除了一些飞鸟，蛇虫，倒是没有别的危险东西。几人带了两筐的离开。
晨雾散去时，他们终于看清楚了西岸的景色，前面几座矮山，矮山的后面是一座比一座更高的山脉，山脉厚重宽大，仿佛那蒸腾而起的水雾都无法翻越。
木舟在山坳里几进几出，山坳里多半都是香蕉林，毛竹也不少，比东岸多很多，有时绵延几座小山都是毛竹。
转过临湖的西南山坳，整片向阳坡地骤然被青碧浸染。上百棵老茶油树错落而立，苍劲的枝干扭成青铜鼎纹，树冠交叠成连绵的翡翠穹顶。
船只靠岸，首接从浅滩爬上了山坡，坡顶是成片成片的茶油林，阿禾和周青峰对视一眼，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喜。
走近一棵老茶油树，枝桠间缀满青杏大小的茶油籽，裹着层细密白绒毛的果皮尚透着稚嫩，但向阳面的油腺己隐约沁出蜡质光晕。
“这么多，再过段时间才会熟呢。”阿禾踮脚轻托一颗油籽，青果在她掌心滚出闷响，像藏着半汪未凝的油脂。
去年爆裂的褐黑色旧壳零星散在腐殖土里，而今年新落的青果只三三两两躺在乌黑沃土上，裂开的都是松鼠啃食的残果，豁口处结着晶亮的树脂痂。
阿禾蹲身捻起一抔土，黑泥从指缝漏下时带出油润反光：“瞧这地肥得流油，等白露前三日来收，怕是要用竹匾接金子。”
她仰头望着高处枝条，比鸽蛋大的青果簇拥成团，果蒂处泛起的第一圈红晕，正悄悄漫过朝阳烤暖的叶隙。
三十步外的老茶树王忽然沙沙作响，某根横枝上垂落的油籽串轻轻摇晃——最末端那颗果实迎着山风转了半圈，露出背面新染的胭脂色斑痕。
整片林子都在默默积攒阳光，连空气都开始酝酿某种稠厚的甜香。
茶油树林的边际渐渐漫开黛青色，成片野杜鹃的革质叶片在盛夏淬出钢蓝色光泽，锯齿状叶缘卷着经年累月的风霜。
地势在此处陡然折成六十度锐角，岩缝间垂落的薜荔藤网住团团湿气,将坡地染成墨玉色的古茶园——老茶树主干己生满灰白地衣，但顶端新抽的秋梢却挺着枪旗般的嫩茎，芽尖细如雀舌的叶苞还裹着淡紫鳞片。
阿禾拨开交错的茶树枝桠，拇指与食指精准掐住一茎两叶的梢头。八月的阳光把叶片打磨成半透明的黄绿色，叶脉里游走的淡金纹路，是云雾反复浸润留下的勋章。
含进唇间的刹那，浓烈的苦涩如松烟腾起，但附着在叶背银毫上的晨露旋即化开，野蜜般的甘甜顺着舌侧蔓延，竟比春茶多了几分浑厚力道。
“夏阳把香气都夯实在叶肉里了。”她凝视着叶缘细密的锯齿低语。
被掐断的芽梗渗出晶亮汁液，在指尖拉出三寸长的琥珀色丝线，这恰是高山茶独有的“金缕衣”。
阿禾双手翻飞，摘了不少的茶，没一会儿就装了满满一小背篓。
三十步外那棵寄生着石斛的老茶树上，今春头采留下的马蹄形切口己然愈合，树皮褶皱里正孕育着九月白露前最后一轮新芽。
整片陡坡蒸腾着晒青毛茶的气息，仿佛连岩石都在默默进行着光合作用。
周青峰俯身避开横斜的茶树枝时，忽然瞥见斑驳的茶树皮上绽开几簇异色——三指宽的老枝节处，霍山石斛正垂下淡青的流苏状气根，细看竟是螺旋生长的金钗石斛与鼓槌石斛在争夺地盘。
金钗石斛修长的茎秆泛着冷铁光泽，顶端缀着三两颗米粒大的花苞，浅黄花萼己裂开星芒状缝隙；
鼓槌石斛则像串翡翠铃铛，肥厚的茎节膨大如酒盅，叶腋处还黏着去年冬天未脱落的蜡质白花。
最奇的是寄生在枯枝上的铁皮石斛，这些被誉为“千年润”的仙草正处在夏眠期，灰褐色的茎条看似枯槁，实则裹着层半透明的胶质膜。
周青峰用指甲轻刮茎皮，紫红色的维管束便如血丝般浮现——这是只有生长超过七年的老种才会显现的“龙筋纹”。
二十步外的岩缝里，球花石斛的匍匐茎正顺着苔藓蔓延，它们新生的嫩茎呈玛瑙红色，顶端卷须己勾住一株野茶树的秋梢。
整片古茶林俨然成了石斛的博览架：米斛在茶树根际聚成翡翠瀑布，马鞭石斛沿着向阳枝桠攀出龙蛇之势，连倒伏的朽木都被叠鞘石斛包成了绿珊瑚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