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忽然笑起来:“午后采的菇子晒得快,今夜就能焙出一笼干货。”
阿禾用山茱萸枝条拨开带刺的板栗老壳,忽然轻笑:“锥栗树那边更多。”她指向坡地背阴处,十几株红菇正挤在青苔覆盖的树瘤间,高高低低像一座座小亭子。
当她们的篾篓快要盛满时,山风忽然转了方向。千万片板栗树叶同时翻起银白的背面,整片林子瞬间洒满晃动的光斑。红菇群在明暗交错中忽而艳如凝血,忽而暗若檀木,仿佛整座山的精魂都凝在这些菌褶之中。
山风拂过山岗时,营地里飘起来焦香的烤肉味。
木碗里浮着三寸见方的玫色云霞,半透明的红菇汤正蒸腾起山野精气。菌伞在琥珀色油脂间舒展如莲,玛瑙红的菌褶吸饱了汤汁,将整碗米粉染成胭脂冻似的晶莹。
这抹妖冶的玫红原是红菇素与山泉痴缠的产物,比朝霞更浓烈,却比葡萄酒更清透。
蓝若雪用木勺轻搅,菌盖下旋出几缕金丝——那是槐猪肋条焖出的脂花。
三指宽的带皮猪肉卧在碗心,肥肉早炖作颤巍巍的月光冻,瘦肉则裂成松针状的丝缕,每道肌理都渗着混有板栗清甜的肉汁。
最妙的当属皮肉衔接处的胶质,在唇齿间化开时,竟带出些许野生蜂蜜的尾韵。
阿禾挑起一筷子雪白米粉,那些被玫红汤汁浸透的米浆层,此刻己呈半透明的芙蓉色。
弹滑的粉条裹着三两颗朱砂菌丁,撞上舌尖的刹那,菌菇的鲜甜便如春溪破冰般迸发。
这不是寻常的荤腥之鲜,倒像有人将整座的山林、经年的落叶与晨昏的雾气都压进了菌褶。
碗底还沉着惊喜:用红菇水泡发的木耳脆如初雪,山葱末在汤面缀出点点翡翠,而那勺点睛的蒜头醋,正将槐猪肉的脂香激出三分野性。
待最后一口汤滑入喉头,额角己渗出细汗,唇上却留着抹不开的甘美,仿佛刚饮尽一瓮封存了十个秋天的枫露。
次日,大家收拾东西,抬着母虎,开始了沿着湖岸前行的道路。有了之前的经验,几次都选择绕开了沼泽泥潭,所幸的是后面的泥潭都没有前面的大,轻易就可以避开!
午时过后,众人选择在一处浅滩过夜,帐篷搭在一丈高的平地上。陆陆续续的把该洗的东西都拿了出来,放在浅滩上洗晒。
丁岩领着人跟着公虎进山打猎,周青峰帮忙搭建帐篷,整理物品。
阿禾站在没过小腿的湖水里,正拧着外衫,听到了芦苇丛里传来哗啦哗啦划水的声音。阿禾循声找去,一只大鲤鱼被卡在了芦苇丛里,鱼鳃里刺这根五尺长的芦苇杆。
阿禾摊开衣服,裹住了大鲤鱼,引起了鲤鱼的剧烈挣扎,阿禾险些被甩到水里。
鱼血蔓延出来,不一会儿鱼儿停止了挣扎。阿禾抱起大鱼甩上岸边的石头上。
“若莹,拿把刀下来,抓了条大鱼!”阿禾喊道!
“这么大,怎么抓的。”
声音吸引了所有人,每个人都跃跃欲试,想下去抓鱼。
“它卡在芦苇丛里了。”阿禾话音刚落,就听到了咚咚咚的落水声。
“别往深水去。”阿禾交代道。
“没事,我们两个寨子的都会游水!我来杀鱼!”
“行,那我去把这衣服重新洗一下,顺便捞点水芹和野葱回来。”
湖边瞬间热闹了起来。篝火架起来时,他们己经收获了三条大鱼,五六条巴掌大的鲫鱼,还有一些虾,虾是周青峰用药篓捞的,不知放了什么,满满一药篓,还有两条黄鳝。
蓝若莹用水芹米酒呛了满满一大盆下酒菜--油爆黄鳝小河虾。
鲫鱼和三个大鱼头配上黄姜被熬成了奶白色的鱼头汤,撒上野葱,吃上一口一股清甜充满整个口腔。
大鱼被切成了大块,用槐猪肉油煎炸了一下,滚油激发出鱼皮胶原蛋白的焦糖化香气,混合姜片辛香,瞬间激活食欲。
倒上昨晚烘干的红菇,红菇干遇热舒展,释放出山林晨露般的木质清香,与鱼汤的浓鲜层层叠加,红菇释放的天然玫红素如晚霞浸染奶白鱼汤,形成红白交融的丝绸质感。
金黄酥脆的鱼块半浮于汤面,米粉莹白透亮,青葱碎如翡翠点缀其间,整碗弥漫着山野与江河碰撞的视觉诱惑。
起锅时,撒上香葱,水芹菜,一份香飘十里的鱼粉就做好了。
“来,一人一个野鸭煎蛋!”蓝若莹端着满满一盆煎蛋,给每人发了一个。
阿禾吃了一口鱼,鱼骨经猛火炸后急速乳化,汤体稠滑如天鹅绒,红菇的甘甜与鱼鲜形成味觉二重唱,尾调带出菌类特有的矿物质回甘。
鱼外皮炸出蜂巢状脆壳,锁住汁水,内里鱼肉细嫩如豆腐,饱吸红菇精华后鲜味爆破。
“咦,怎么这次的米粉这么粗?”阿禾问道。
“选这种粗浆米粉才会有入口既有米香的本真又能承载山海之味。”蓝若莹说。
晨曦初露,当第一缕晨光把湖面染成橙红色时,阿禾他们己经牵着骡子出发了。
山风掠过千重翠嶂,队伍踩碎满地蕨叶,忽见天光如碎银泻落。她仰头时呼吸凝在喉间——三丈高的桫椤舒展着翡翠伞盖,羽状复叶在风里簌簌轻颤,叶背泛着青铜器经年氧化的幽蓝。
(桫椤:世界濒危物种名录,现存唯一的木本蕨类植物,恐龙时代的活化石,龙岩东肖森林公园分布)
“这...这莫非是《南荒异物志》所载的龙骨木,蛇木?”周青峰指尖抚过树身凸起的玉质纹路,鳞甲状沟壑里垂着银丝般的藤萝。
整棵树像是用翡翠片与青玉枝拼成的宝幢,树冠投下的阴影里浮动着细碎金尘,分明是叶片筛落的阳光在孢子粉中折射出的幻彩。
随行的伙伴用剑鞘拨开缠绕的藤蔓,露出后方整片桫椤林。三十余株巨树错落生长在雾霭深处,最古老的那棵主干己然中空,树洞里积着经年的雨水,倒映着上方层层叠叠的伞盖,恍若通往九重碧落的翡翠旋梯。
“这种树好少见。”阿禾指节叩击树干,发出编钟般的清鸣。
阿禾接住一片飘落的孢子叶,六角形的叶脉在她掌心舒展如星图。
望着最大那株桫椤树洞里新生的幼苗,“以此谷为中心划三十里为禁区,把这隘口封起来。”细白手指划过树身蜿蜒的纹路,如同抚摸沉睡的龙脊,“凡私采一叶者,以盗掘论处,重罚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