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集说到,为了逃避计划生育检查而住在深圳工友家的王玲,一天突然感到阵痛,预感到快要生孩子了。于是,陈友财马上联系了预先定好的地下接生婆。很快,一部面包车前来接走王玲,陈友财则陪着王玲一起前往位于城中村的地下接生点。
这一集讲到,深圳的夜晚依旧喧嚣,霓虹灯在湿热的空气中晕染出迷离的光影。一辆银灰色的面包车穿行在车流中,车窗半开,灌进的风裹挟着城市的汽油味和远处大排档飘来的烟火气。
王玲坐在后排,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,手指紧紧攥住座椅边缘的布料。她的腹部一阵阵发紧,宫缩的疼痛像潮水般涌来又退去。陈有财坐在她身旁,粗糙的大手覆在她的手背上,掌心温热却微微发颤。
“再忍忍,快到了。”他低声安慰,眼睛却不住地瞟向窗外,似乎在确认车子是否驶离了繁华的市区。
司机是个沉默的中年男人,后视镜里只能看见他紧皱的眉头和紧绷的下颌。这辆面包车不属于任何正规的医疗机构,但它载过无数像王玲这样的孕妇,驶向那些隐藏在城中村或郊区的“地下接生站”。
车子最终拐进一条狭窄的巷子,两侧是低矮的出租屋,晾晒的衣物在夜风中轻轻晃动,像某种无声的欢迎仪式。车停在一栋灰白色的三层小楼前,门口一盏昏黄的灯泡吸引了几只飞蛾,光影在斑驳的墙面上跳动。
车门刚拉开,一个约莫五十岁的女人己经站在门口等候。她身材敦实,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利落的发髻,身上套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,袖口沾着些许水渍和淡淡的消毒水味道。
“来了?”她声音沉稳,带着浓重的乡音,目光迅速在王玲身上扫过,经验让她一眼就能判断产程的进展。
“李医生,这次麻烦您了。”陈有财扶着妻子下车,语气里带着恭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。
李医生点点头,没有多余的寒暄,只是侧身让出一条路:“进来吧,产房己经准备好了。”
出租屋的一楼被改造成了简易的诊所,客厅里摆着几张木椅,墙上贴着几张泛黄的母婴保健宣传画,角落里堆着几箱未拆封的医用纱布和一次性手套。产房在最里间,推开门,一张铺着塑料布的产床、一个不锈钢器械推车、一盏可调节的立式台灯,构成了这个临时手术室的全部。
房间不算大,但收拾得很干净,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酒精味,混合着某种草药的苦涩气息。王玲躺上产床时,床垫发出轻微的咯吱声,但她己经顾不上这些。
“第三胎了,应该会很快。”李医生戴上橡胶手套,动作熟练地检查宫口开指情况。她的手指粗糙却灵巧,掌心有常年接生磨出的茧子,却意外地让人感到安心。
陈有财站在一旁,双手无意识地搓着,眼睛始终没离开妻子的脸。王玲咬着嘴唇,额前的碎发己经被汗水浸透,黏在苍白的脸颊上。
疼痛像海浪一样一波接一波地袭来,王玲的呼吸越来越急促,指甲深深掐进丈夫的手腕。李医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,低沉而坚定:“别憋气,跟着我的节奏呼吸——对,就是这样。”
房间里只有王玲的喘息声、李医生偶尔的指令,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犬吠。时间仿佛被拉长,每一秒都变得格外清晰。
终于,在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后,婴儿的啼哭划破了寂静。
“是个大胖丫头!”李医生利落地剪断脐带,托起新生儿,轻轻拍打她的后背。女婴的哭声洪亮,小手在空中挥舞,仿佛在宣告自己的到来。
陈有财的眼眶瞬间红了,他俯身看向妻子,声音哽咽:“玲子,是闺女,真的是闺女……”
王玲虚弱地笑了,泪水混着汗水滑落。她伸手想碰孩子,却被李医生轻轻拦住:“别急,我先给她清理一下。”
李医生用温水小心地擦拭婴儿身上的胎脂,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珍宝。女婴的皮肤逐渐透出健康的粉红色,小脸圆润,眉眼间依稀能看出母亲的影子。
“恭喜,喜得千金!”李医生用一块干净的毛巾裹住婴儿,递到王玲怀里。
陈有财站在床边,手指轻轻碰了碰女儿的小手,那柔软的触感让他心头一热。他想起自己曾无数次对王玲说:“要是这胎是个闺女就好了,像你一样漂亮,一样聪明。”如今,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。
王玲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,疲惫的脸上浮现出满足的微笑。这一刻,简陋的产房、颠簸的路程、所有的疼痛,都变得微不足道。
天边己经泛起鱼肚白,深圳的清晨正在苏醒。李医生收拾着器械,动作麻利而安静。陈有财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早己准备好的红包,塞进她手里:“李医生,这次真的多谢您。”
李医生没有推辞,只是微微点头,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:“母女平安就好。”
面包车再次启动,载着一家三口驶向归途。后座上,王玲抱着熟睡的女儿,陈有财握着方向盘,嘴角挂着掩不住的笑意。
城市的轮廓在晨光中渐渐清晰,新的一天开始了。而这个刚刚降临人世的小生命,也将在这个复杂的世界里,开始她的人生旅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