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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章 试过才知道

等上菜的时间里,两人三言两语把正经事聊了。

白天走访下来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,警方那边的调查结果也还没出来,所以哪怕两人心里都有猜测,也不能没有证据就信口开河。

聊完两人都陷入沉默,气氛一时低迷。

好在没多久馄饨就端了上来,两人便恪守“食不言”的戒律埋头吃饭。

吃了一会儿,梁辰忽然意识到:“现在不是在家里。”

陈仅愣了一下:“……是在外面。”

“那我们这是在干吗?”

陈仅想了想:“守戒吧。”

梁辰笑了:“又不是和尚。”

开始边吃边聊。

梁辰问陈仅怎么会发烧,陈仅说中午在公司泳池旁午睡,那边空调温度打得低。

“你不是去顶楼的会客厅睡吗?”梁辰问。

“没去过,太麻烦,高峰期乘电梯要等很久。”

陈仅说完才想起,是梁霄寒安排他去顶楼午睡,而第一次提这事,是在下班路上,梁霄寒的车上。

那是梁辰第一天上班,吊儿郎当的公子哥模样,开会走神写意见表,坐车走神盯窗外发呆。

原来没有走神,听见了陈仅和梁霄寒的对话,并且记到现在。

这样想着,陈仅抬眼看对面的人,发现梁辰听到他的回答之后眉梢一扬,似乎心情很好。

吃完结账,梁辰率先扫码,陈仅慢一步,要把钱转给他,梁辰不收:“说过请你吃饭。”

可是陈仅分明没有说服汪老先生签字,这顿饭吃之有愧。

梁辰说:“那天我也去了,没成不是你的问题。”

陈仅勉强接受这个逻辑,刚要把手机塞回口袋,就见梁辰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的手机。

巷口快分别时才开口,梁辰语气平淡地说:“加个微信吧,工作上的事方便联系。”

虽然陈仅认为同事之间的沟通要么当面,要么用钉钉足以,但还是加了梁辰的微信。

看在他姓梁,并且是项目组里顶头上司的份上。

梁辰的微信名很简单,他名字的首字母lc,而新加的这位朋友的微信名很特别,特别就特别在他根本看不懂。

jdbc。

……jdbc是个什么东西?

点开输入框,拼音输入这几个字母。

绝对不吃?不对。

九点半才?也不对。

就得比车?什么玩意儿。

梁辰百思不得其解,只得敲好友的门请求解惑。卓翎歪脑筋多,说不定能看懂。

lc:有个人的微信名叫jdbc,翻译一下

feather:贱的不错

lc:……

lc:滚

周六,梁辰先跑一趟警察局,再去给汪老家周围装监控。

警察那边仍然没有结果。那歹徒很小心地避开了周围的大部分监控,并且没有驾驶任何交通工具,作案时还戴了手套和口罩,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追踪的线索,根本无从查起。

事已至此,能做的除了补救便是预防——梁辰自费购买十来个高清摄像头,打算拉一条电线出来,按照汪老平日活动的动线范围铺设,摄像头沿路安装,不留任何死角。

工作量略大,梁辰酌情让卓翎先滚回来,和他一块儿干。

卓翎晚到一步,车停在工地外面,进来被地上乱七八糟的建筑材料绊到好几次,跋山涉水地走到筒子楼跟前,腰一叉,扯开嗓门喊:“工作环境太差了,得加工资!”

梁辰正站在二楼的栏杆上接线,闻言没好气地回:“弄完就去岚庭办卡。”

“酒店赚的钱又不进我口袋。”卓翎笑嘻嘻,“要不你还是来我们公司当网红吧!”

说着把手机掏出来开始拍视频。

梁辰抄起手边的扳手就砸过来,“咣当”砸在卓翎身前。

“靠,你谋杀啊!”

半个小时后,卓翎顶着大太阳站在走廊上托举电线,还得时不时给站在上头的梁辰递个螺丝刀,心想我堂堂一个总裁何以沦落到当电工助手?

正琢磨能不能找个人来替他,远处有个人走进工地的大门,越来越近,面容逐渐清晰,卓翎扯了扯梁辰的裤腿:“诶,你婶婶来了!”

听到这个诡异的称呼,梁辰差点把卓翎一脚踹下去。

陈仅先去一趟医院,汪老先生恢复良好,医生说再有一周就能出院。

来工地是因为时间还早,想着说不定能找到点之前遗漏的线索帮警察破案,走到跟前才觉得自己太天真,又不是福尔摩斯,哪来的那么多灵光一闪?

可来都来了,不如在筒子楼附近转一转,看看有没有加装监控的可能性。

因此当看到自己的想法已经有人在执行,陈仅的第一反应是惊讶。

他看着梁辰站在细窄的栏杆边缘,半晌没挪地,还是梁辰先出声:“别愣着,上来帮忙。”

陈仅才回神,沿着室外楼梯往上走去。

刚上去,卓翎就笑嘻嘻地把手里的电线交给陈仅:“举高点……再高点,欸对,就这样举着,别乱动啊。”

然后伸个懒腰,就以“给你们买喝的”为由遁了。

梁辰正在往墙面打螺丝固定监控,陈仅给他递工具,在螺丝第不知道多少次掉地上之后,梁辰扶着监控低头,看见陈仅脸色煞白,举着电线的手都在不住地抖。

梁辰一个迈步从栏杆上跳下,“咚”的一声,又把陈仅吓得一哆嗦。

见他额头都出汗了,梁辰问:“你没事吧?发烧还没好?”

陈仅心说如果烧到现在人真的要傻掉了,嘴巴张开,连声音都在颤:“没,没事。”

梁辰伸手接过电线,嘀咕道:“没漏电啊。”

“……”

家用电电压220伏,真漏电的话,现在站在这里的应该是一具尸体。

“哦——”梁辰恍然大悟地扶着陈仅往里面挪一步,“你是不是恐高?”

身体贴着里侧墙面,陈仅顿时放松下来。

其实自己站在栏杆边还好,只有一点紧张,怕的是看见别人站在高处——刚才梁辰站在栏杆上,一双脚都排不开,只能前后脚跟贴着脚尖站,加上那栏杆年久失修,人稍微一动就晃荡,咯吱咯吱的摩擦声听在陈仅耳朵里简直是催命符咒,短短几秒钟内他脑海里飘过无数画面,都和失足坠楼有关。

正好卓翎拎着饮料返回,从楼道里找了张不知道谁扔掉的塑料凳,擦干净给陈仅坐,再开瓶快乐水塞他手里。

见他喝了水状态好转,梁辰转身打算继续干活儿,突然一只手从后面拉住他衣服下摆。

攥得还挺紧,抽都抽不出来,梁辰几分好笑地看着陈仅:“干吗,要我陪着你?”

陈仅懒得解释是因为不敢看他登高,索性“嗯”一声。

这一声,让梁辰被定身似的愣在那里,也让卓翎眼皮一跳,用一种“哦嚯”的眼神打量他俩。

活儿还得接着干,卓翎去工地门口的保安室那里借来人字梯,扶着梯子目送梁辰上去的时候,卓翎用气声问:“你和你叔的小男友是不是有问题?”

梁辰充耳不闻。

卓翎当他没听见:“你和你婶——诶哟!”

那一脚终究是踹在了卓翎的身上,梁辰低声喝道:“别这么叫他。”

坐在走道里侧刷手机分散注意力的陈仅抬头,问发生什么事,梁辰脸不变色心不跳地说:“他说想学电工,我说你省省吧。”

卓翎捂着脑袋点头如捣蒜:“对,电工可太难了,我根本不是这块料。”

此时梁辰非常后悔,要是知道陈仅也会来,他绝对不会喊卓翎来帮忙。

这家伙还不顶用,让去买根延长线都不肯,说种类太多怕买错,刚才跑腿好几次累得慌。

最近的五金店在两公里外,来回跑一趟太阳都快落山了,手头还有好几个摄像头要装。

也不能让腿脚发软的陈仅去,梁辰只好给简言之打电话,问他忙不忙,没事的话帮他买个东西,算加班费,来回打车费全包。

约莫四十分钟后,一辆出租车停在工地门口,从车上下来一个穿黑色外套的男人,身材高大,步履生风,搭配手里拎着的一捆电线,乍一看很有亡命匪徒的气质。

隔老远,卓翎还在好奇:“这谁啊,看着有点眼熟。”

等从梁辰口中得知是他的助理,卓翎的脸色瞬间比纸还惨白。

想跑已经来不及,人已经走上楼梯。筒子楼一边的楼梯弃用,卓翎进退维谷,戴上口罩硬着头皮面向来人。

梁辰介绍道:“这位是我的助理,简言之,目前在工程部任职。”

陈仅自我介绍,简言之说认识他,见过他来工程部,也知道他是做设计的。

轮到卓翎,梁辰说:“那这位你应该不认识了,他是我的朋友——”

“卓翎。”简言之接话道,“我也认识的。”

“他是我的高中同学,还是我的同桌。”

简言之使命达成,功成身退,临走之前请求梁副经理批准他和老同学一起去喝杯咖啡叙叙旧。

没有不同意的理由,梁辰准了。

卓翎抱着栏杆不肯走:“你又不是我上司,凭什么安排我?”

梁辰莫名其妙:“刚不是吵着要休息吗,喝咖啡你还不愿意?”

见此情景,一旁的简言之露出落寞的神色,梁辰看不下去,把卓翎从栏杆上扯下来:“你俩先去,我们干完手头的活儿就来。”

卓翎没办法,半信半疑地跟着简言之走了,一步三回头地提醒:“别忘了啊,我在咖啡店等你们。”

吵人的走了,工作效率都提高不少。

陈仅这会儿也缓过来,继续帮梁辰打下手,一手扶梯子,一手握工具,不过只要一抬头,手心还是会冒冷汗。

只好把注意力放在看到的细节上——梁辰今天穿夹克外套,里面一件灰色t恤,手一抬,衣服跟着上窜,从陈仅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隐没进裤腰里的清晰人鱼线,和块垒分明的腹肌。

设计师都爱欣赏美的东西,陈仅的目光里不掺杂念,只有好奇。

“你平时都吃什么?”陈仅问。

梁辰有些莫名:“饭啊,还能吃什么?”

“有健身吗?”

“偶尔。”

“噢。”

打完几个孔,噪声止息,梁辰才忽然意识什么,腾出一只手,把衣服往下拽了拽。

然后没话找话地问:“你怎么会来这儿?”

陈仅说:“来之前去看了汪老先生。”

“装这么多摄像头,不知道他老人家会不会觉得被侵犯隐私。”

“不会。汪老说盲人在明处,健全人才在暗处。”

梁辰琢磨了下这句话:“没错,谁让健全人有眼睛。”

盲人无法隐藏自己,他们的一切都曝露在健全人的眼睛里,就像汪老先生被拐走的儿子,还有如今的汪老先生自己。

“盲人”坦坦荡荡站在阳光下,却总是会被躲在阴暗角落里“健全人”算计。

此时摄像头的作用,就是成为“盲人”的眼睛。

话题一旦打开,就源源不断。

被问到怎么会做电工,梁辰笑说:“这些都是基础,算不上电工。”

在英国留学的那几年,他不幸碰到拖延症房东,每次房子里有电器坏掉,房东电话里答应得好好的,一拖十天半个月,就是不来修。

按理说这种情况梁辰可以投诉,可当时学业繁忙,没时间来回扯皮,索性跟人借来工具自己修,一来二去就成了熟练工。

“有次我住的那栋因为线路问题停电,正好遇到暴雪天气,抢修人员没法过来,我就拎着工具箱去修,不到十分钟就搞定了。”

听出梁辰语气中的得意,陈仅抿唇一笑:“那你好厉害。”

梁辰心安理得挨夸:“我都想好了,将来要是丢工作,就去考个电工证,找个公司挂牌上岗。”

“你不会丢工作的。”陈仅说。

偌大的家族企业摆在那儿,梁建业怎么可能让唯一的孙子去当电工?

梁辰却笑了笑:“那还真不一定。”

全部摄像头装完,调试好,天已经擦黑。

把梯子还回去,走出工地大门,两旁路灯次第亮起的同时,陈仅一眼瞧见对面人行道旁支着个冒热气的小摊,炉子旁边挂一块木牌,白底红字写着“梅花糕”。

梁辰也一眼瞧见陈仅走不动道,望向对面的眼神比那天看菜单还要渴望。

“愣着干吗?”梁辰忍不住催道,“去买啊。”

一眨眼,两个人就站在摊子前,陈仅深吸一口炉子里飘出的甜香,对老板说:“要六个。”

“好嘞。”

梁辰看一眼黑乎乎的模具锅,再看一眼盛放在塑料碗里配料不明的面糊,皱眉道:“你自己吃吧,我不饿。”

陈仅就改成要三个。

亲眼目睹出锅前,老板又在上面撒了一层厚厚的糖,梁辰简直快要窒息。

刚出锅的梅花糕每个都放在小纸杯里,接到第一个,陈仅先咬一口,眼睛倏然瞪圆。

以为是被齁到,没想陈仅慢慢地呼出一口气:“……烫。”

嘴里这么说,陈仅还是接过了第二个,吹了吹,送到梁辰嘴边。

“很好吃,你尝尝看。”

陈仅脸上没有表情,眼睛却很亮,或许是因为夜幕降临,光都落在他身上。

“我不喜欢甜的……”

梁辰又要拒绝,陈仅把手里的梅花糕往前送了送:“不是很甜,试过才知道。”

才知道什么?

梁辰在心里想。

喜不喜欢吗?

路灯昏蒙的光下,陈仅的嘴唇有种惊心动魄的红,兴许是被烫的。

烫到伸出一截红润的舌,冒着丝丝缕缕的白色雾气,让梁辰联想到聊斋志异里的妖精。

终究是屈服了,让陈仅把梅花糕喂进嘴里。过程中梁辰的唇不慎擦过陈仅的指尖,触感比梅花糕还要绵软一些。

确实很烫,起初几秒梁辰都没尝出味道。

不过不用尝,也知道。

第三个梅花糕也让梁辰接了过去。

陈仅摸出手机扫码结账,结完转头一看,梁辰手里的两个纸杯已经空了,最后一口梅花糕也被他塞进自己嘴里。

“……”陈仅默默转回去,“老板,再来五个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