临时指挥所里，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所谓的指挥所，不过是滕县县城里一间稍微宽敞些，但同样破败不堪的民房。
墙壁上糊着发黄的旧报纸，几处墙皮己经脱落，露出里面夯实的泥土。
屋子中央。
一张油腻发亮的破旧八仙桌上，摊着一张用炭笔匆匆绘制的滕县防御草图。
图上标注着歪歪扭扭的符号和箭头。
张解放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
他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，此刻死死盯着地图，将上面每一个线条都刻进骨子里。
“王师长决心死守，命令我们负责前线指挥。”张解放的声音低沉沙哑，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，“但你我都清楚，现在的局面，比界河还要凶险百倍。”
张解放内心对一个学生，能否承担如此重任仍有疑虑。
但战术考核第一的成绩，以及刚才动员时她眼中那份与年龄不符的镇定。
让他决定暂时放下偏见。
不过还是准备看看这个学生的底。
“说说你的想法，你怎么看？”
王若楠没有立刻回答。
她站在桌旁，手指快速地在地图上滑动，清澈的眼眸中仿佛有无数数据流在飞速闪过。
几秒钟后，她抬起头，语速极快，逻辑清晰得惊人：
“将军，滕县城防老旧，城墙平均高度约十米，但土木结构为主。”
“根本无法承受日军75毫米以上口径野炮的持续轰击，更别提他们的150毫米重榴弹炮。”
“我军弹药并不充沛，枪支老旧，无法在对方炮火洗地时形成有效反击。”
“所以，死守城墙等于自杀。”
她手指点向城内密集的街道网络。
“我们唯一的优势，是城内复杂的巷战地形。”
“必须将防御重心彻底转移到城内，依托房屋、街道拐角，构建纵深交叉火力网。”
“将日军引入巷战，最大限度抵消他们的重火力优势，用近战和短促突击消耗他们。”
她又指向地图上的几个关键点。
“东门和南门是日军最可能的主攻方向，必须在这里设置多层防御。”
“第一道防线放空，诱敌深入。”
“第二道利用房屋构筑隐蔽火力点，迟滞其推进。”
“第三道，也是最后一道，在关键街道部署我们仅有的重机枪和迫击炮。”
“进行短促、猛烈的火力覆盖，打退敌人进攻后立刻转移阵地，避免被炮火报复。”
王若楠的分析如同行云流水，条理分明，甚至考虑到了火力点的生存问题。
这让张解放眼中闪过一丝惊讶。
这女孩的思路，完全不像一个没有实战经验的学生。
【卧槽！这妹子可以啊！思路好清晰！】
【人形超算名不虚传！这分析，比我玩十年战略游戏都强！】
【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，但是…我们兵力够吗？】
“理论上可行。”张解放沉声打断，将王若楠从纯粹的战术推演拉回残酷的现实，“但你忽略了几个最致命的问题。”
他伸出粗糙的手指，重重地点在地图上。
“第一，兵力！”
“我们总共不到三千人，还混杂了大量战斗素养极差的新兵和玩家。”
“你这套复杂的纵深防御体系，需要多少兵力去填充？怎么保证协同？命令怎么下达？”
“第二，火力！”
“你说的重机枪和迫击炮，加起来能有几挺？几门？炮弹更是按发计算！”
“每一次开火都可能是最后一次！怎么可能支撑起持续的火力覆盖？”
“第三，通讯！”
“一旦打起来，城内必然一片混乱，炮火会第一时间摧毁我们简陋的有线电话。”
“到时候各部队失去联系，各自为战，你的精妙部署还有什么用？”
张解放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锤，一下下敲打在王若楠的理论模型上，也敲打在所有旁听玩家的心上。
【将军说的对啊，理想很，现实太骨感了…】
【兵力不够，火力不足，通讯靠吼…这怎么打巷战？】
【完了，感觉天才少女也要被现实打败了…】
王若楠秀眉微蹙，显然也被张解放提出的现实困境问住了。
她沉默了几秒，眼中快速闪过挣扎，但很快又恢复了冷静。
“将军，您说的对。理想化的部署确实无法完全实现。”她的声音依旧平稳，但多了一丝韧性，“但核心思路不变：放弃外围，诱敌巷战，化整为零，最大限度利用地形和我们不怕死的决心去消耗敌人。”
“兵力不足，就重点防御关键节点，放弃次要区域，逼迫日军在狭窄空间与我们反复争夺。”
“火力不足，就集中使用，打伏击，打侧袭，打完就跑，绝不恋战。”
“通讯中断，就下放指挥权！”
“各级临时指挥官必须具备独立判断能力。”
“在失去联系后，根据预定方案和战场情况，自主组织防御和反击！”
“我们必须信任他们！”
王若楠的目光变得异常坚定。
“这注定是一场惨烈的消耗战，我们能做的，就是用我们的命，去换取更多的时间，去杀伤更多的敌人！”
“这是唯一的‘胜利’方式！”
张解放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却异常坚定的女孩，心中那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了。
这个回答他很满意，和他的设想差不多。
“好！”张解放猛地一拍桌子，发出沉闷的响声，“就按你说的办！”
张解放作为指挥官，可以看到游戏赋予每个玩家的评分。
看了一眼评分后。
心中有了两个名字。
他转过身，对着门外待命的传令兵吼道。
“传我命令！部队立刻按预定方案划分防区！”
“任命‘老P’负责东门一线防御！”
“任命‘往生堂胡桃喵’负责南门一线！”
“任命……”
“组织士兵熟悉阵地，构筑工事！”
命令如同流水般下达。
一时间，整个滕县变成了一个巨大的，即将启动的战争机器。
广场上，刚刚经历过动员，热血尚未冷却的玩家和NPC士兵们。
在临时任命的各级指挥官带领下，开始奔赴各自的防区。
画面快速切换。
东门城楼下，老P正带着几十个玩家和NPC，紧张地加固着城门后的街垒。
用沙袋、石块、甚至拆下来的门板，堆砌起一道道简陋却坚决的屏障。
现在他也算是老玩家了，也不再嬉皮笑脸。
“机枪组！把那挺捷克式给我架到那个阁楼上去！注意隐蔽！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开火！”
“步枪手！分散到两边屋顶和窗口！给我盯死城门方向！节省子弹！瞄准了再打！”
南门方向，玩家“往生堂胡桃喵”则在组织人手挖掘陷阱，利用街道的天然拐角设置伏击圈。
“把手榴弹都给我集中起来！做成集束炸弹！等鬼子坦克靠近了再扔！”
“大刀队！找地方藏好！等鬼子步兵冲进来了，给老子狠狠地砍！”
城内各处，玩家和NPC们都在忙碌着。
铁锹挖土的声音，木板撞击的声音，军官急促的命令声。
混合着远处越来越近的炮声，交织成一曲紧张到令人窒息的战前交响。
首播间弹幕。
【卧槽！真的开始布防了！这代入感太强了！】
【看这架势，是要把整个滕县变成一个大刺猬啊！】
【心疼我方火力…重机枪和迫击炮估计就几门，省着点用啊！】
【P哥终于有点兵样了！加油！别第一个挂了！】
【大战要来了！肾上腺素飙升！守住啊！！！】
整个滕县，在两位指挥官的运筹下，正迅速变成一个巨大的、充满死亡气息的陷阱。
虽然简陋，虽然资源匮乏，但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决死的意志。
风雨欲来，大战将至。
血战的序幕，即将拉开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