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雨丝,如同牛毛细针,悄无声息地穿透临城郊外那茂密的树林,将整片山谷笼罩在一片湿冷的迷雾之中。
泥泞的山路混杂着枯叶和碎石,每一步踩上去,都发出“噗嗤”的黏腻声响。
岁月无暮的呼吸早己不成节奏,沉重而急促,如同一个破旧的风箱。
每一次吸气,都像是将冰冷的刀片灌入肺中,每一次呼气,都带出一团滚烫的白雾,又迅速被寒风吹散。
要命的是他的左腿,那道被枪弹撕开的狰狞伤口,在泥泞和冰冷河水的浸泡下,己经开始泛起不祥的青紫色。
每向前迈出一步,都如同有利刃在骨骼上反复刮擦,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,几乎要让他当场昏厥。
他知道,自己快到极限了。
【卧槽!这伤势也太重了!大佬这是从地狱里爬回来的吧!】
【这环境,又冷又湿,再不处理伤口,肯定会感染的,这才是真正的绝境啊!】
【大佬一定要撑住啊!千万别死在这里!你的任务才刚刚开始!】
体力,正在如同决堤的洪水般飞速流逝。
意识,也像风中残烛,忽明忽暗,随时可能被这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。
就在这时!
一阵狂躁的犬吠声,由远及近,穿透了雨幕和山林的阻隔,如同催命的丧钟,一下下,重重地敲击在他的心上。
追兵,带着猎犬,己经越来越近了。
岁月无暮的心,瞬间沉到了谷底。
他知道,被训练有素的军犬盯上,意味着什么。
他们的气味,早己被这些畜生牢牢锁定,单纯的奔跑,无论速度多快,身法多诡异,都无法真正摆脱。
他强忍着剧痛,加快了脚步,在崎岖的山路上踉跄前行。
然而,身后的犬吠声和日语的呼喊声,却如同附骨之蛆,越来越近,越来越清晰。
“八嘎!在那边!他跑不远了!”
“太郎!次郎!追上去!咬死他!”
他甚至能听到日军皮靴踩在泥水里那“吧嗒,吧嗒”的沉重声响,那声音,如同死神在敲打着催命的节拍。
【完了完了,这下真的要被追上了,快想办法啊大佬!】
【这狗鼻子也太灵了吧!大佬受伤了,根本跑不快啊!】
山路的尽头,是一片突兀的断崖。
岁月无暮的脚步,在距离悬崖边缘不足三米的地方,戛然而止。
他站在那里,高大的身躯在风雨中显得有些摇摇欲坠。
脚下,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,翻滚的浓雾如同沸腾的乳白色海洋,将崖底的一切都彻底吞噬,只剩下呼啸的风声,如同无数冤魂在哭嚎。
前无去路。
后有追兵。
这,是真正的绝境。
【我操!是悬崖!这下彻底没路了!】
【这他妈是什么地狱开局!林峰你个狗策划,就不能给大佬一条活路吗?!】
【别慌!大佬们!想想办法!想想办法啊!】
杂乱的脚步声迅速逼近。
很快,十几名端着上了雪亮刺刀的三八大盖步枪的日军士兵,从山林中冲了出来,呈一个半圆形的包围圈,将岁月无暮死死地堵在了悬崖边上。
为首的,正是那个在列车上侥幸逃脱,此刻脸上却写满了狰狞与怨毒的宪兵队曹长——上原雄。
他手中的武士刀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冰冷的寒芒,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,死死地锁定了眼前这个让他蒙受了奇耻大辱的男人。
他看到岁月无暮那苍白的脸色,那血肉模糊的伤口,以及那副摇摇欲坠的狼狈模样,脸上露出了残忍而得意的笑容。
他没有急于下令开枪。
他要的,不是一具冰冷的尸体。
他要的,是活口,是一个能让他用尽所有酷刑,来洗刷自己耻辱的,活生生的俘虏。
他要撬开这个男人的嘴,知道他的身份,他的同伴,以及他们所有的计划。
“支那猪。”上原雄的声音沙哑,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互相摩擦,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,“看看你现在的样子,像不像一条被逼到绝路的丧家之犬?”
他一步步,缓缓地向着岁月无暮逼近,手中的武士刀轻轻挥舞,享受着这种掌控别人生死的感觉。
“你跑啊,怎么不跑了?”
“你的同伴呢?那个同样该死的女人,她躲到哪里去了?说出来,或许,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。”
岁月无暮没有说话。
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,任由冰冷的雨丝打湿他早己失去温度的身体,那双如同古井般深邃的眼眸,平静得可怕。
他的脑海中,没有恐惧,没有绝望。
闪过的,是滕县城头,那面在炮火中依旧不倒的“死”字大旗。
闪过的,是台儿庄巷战中,那些为了掩护他而倒下的,熟悉或陌生的面孔。
他想起了P哥,那个在北沙河畔,抱着炸药包,笑着喊出“看爷爷给你们放个大烟花”的痞子英雄。
他想起了九天杀童,那个在文昌阁前,用身体硬生生顶住“土坦克”,临死前还在念叨着“这玩意儿真他娘的沉”的莽夫。
更想起了那个和他一起,从地狱中爬回来的,此刻还在山洞中,生死不知的殇璃钰。
不能死。
绝不能死在这里。
更不能,被俘。
被俘,意味着屈辱,意味着背叛,意味着之前所有袍泽的牺牲,都将变得毫无意义。
他心中那份属于军人的,属于华夏儿女的骄傲,不允许他做出这样的选择。
他缓缓地,抬起头,那双平静的眼眸,在这一刻,爆发出骇人的精光。
他的嘴角,勾起一抹冰冷的,带着几分嘲讽的弧度。
“想知道?”
他的声音沙哑,却异常清晰,充满了不屑。
“下地狱去问阎王吧!”
上原雄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狰狞,他被岁月无暮这副死到临头还敢嘴硬的态度彻底激怒了。
“八嘎呀路!敬酒不吃吃罚酒!给我抓住他!我要把他手脚都打断,然后一寸一寸地,割下他的肉!”
他嘶吼着,挥舞着武士刀,就要下令。
就在这时,岁月无暮动了!
他没有选择反抗,也没有选择求饶。
他准备一脚跳下悬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