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。
锦府,书房。
这里仿佛是与外界隔绝的另一个世界,上好的檀香在兽首铜炉中袅袅升起,试图驱散室外那股肃杀与腐朽。
锦渊独自一人站在窗前,负手而立,他那双深邃的眼眸,正冷冷地注视着窗外街道上,那一队队举着火把,来回巡逻的日军士兵。
就在这时,一阵急促而压抑的敲门声响起,打破了书房的宁静。
“进来。”
锦渊没有回头,声音平静无波。
心腹阿西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门外滑入,他身上还带着雨夜的寒气,脸上是无法掩饰的焦急与震惊。
“少爷!”阿西的声音压得极低,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,“出事了!”
他快步走到锦渊身后,附耳低语。
“城里医馆的眼线刚刚传来消息,半个时辰前,有一批日军伤兵被秘密送了进来,人数不多,大约十几个,但个个都是宪兵队的精锐。”
“伤势很奇怪,”阿西补充道,眼中闪过一丝困惑,“大部分是刀伤和钝器击打造成的重伤,不像是战场上被流弹打中的。医馆的老刘说,那样子,倒像是……像是被人近身格杀,硬生生打残的。”
【来了!终于有消息了!这肯定是岁月无暮大佬他们干的!】
【宪兵队的精锐!被近身格杀!我靠,这战斗力,除了大佬们没别人了!】
【阿西的情报网可以啊,这么快就收到消息了!】
【看来火车己经到临城了!】
锦渊缓缓转过身,那张一向平静的脸上,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异。
他走到那张巨大的临城地图前,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,脑中飞速地分析着。
临城,自从他除掉钱鸿德,彻底掌控了维持会后,城内早己风平浪静,再无任何成规模的抵抗。
这批伤兵,绝不是在城内受的伤。
他们的伤势如此集中,又如此惨重,必然是经历了一场极其惨烈的,近距离的遭遇战。
而且,就他所知。
最近有一趟来临城的军列,十有八九伤员就是从那里来的。
“自己人……”
锦渊的眼中,爆发出骇人的精光,他心中瞬间被一股巨大的狂喜所吞噬。
终于来了!
他等的“同类”,终于来了!
他们不仅来了,而且一来就干了票大的,在日军的军列上,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!
“少爷,”阿西看着锦渊脸上那变幻莫测的神情,有些担忧地问道,“我们……要不要派人去查查?”
“查?不。”锦渊摇了摇头,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,带着几分玩味的弧度,“我们不仅不查,还要主动去‘问’。”
他知道,这么大的事情,佐藤不可能瞒得住。
与其被动地等待他们来试探,不如主动出击,将这场戏的主动权,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。
而且这样更能做实他的人设。
还有一点就是黑田死后,佐藤似乎对自己就多加了几分戒备。
他要亲自去感受一下他的态度。
“备车。”锦渊的声音恢复了冰冷,却异常镇定,“我要去一趟指挥部,亲自‘慰问’一下。”
【我操!大佬这是要主动去鬼子窝里探情报啊!这胆子也太大了!】
【高!实在是高!这叫反客为主,化被动为主动!】
【老鬼子肯定想不到大佬会主动上门,这下有好戏看了!】
……
日军临时指挥部,佐藤信长的办公室内。
气氛压抑得如同坟墓。
一个上好的青花瓷茶杯,被他狠狠地摔在地上,粉身碎骨,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房间内回荡,却无法驱散他心中的滔天怒火。
“废物!一群废物!”
佐藤信长如同被困在笼中的猛兽,在房间内来回踱步,暴跳如雷。
“一整列车的帝国勇士,竟然被区区两个支那间谍,搞得天翻地覆!连宪兵队的曹长都玉碎了!这是耻辱!是整个大日本帝国皇军的奇耻大辱!”
就在这时,下人来报,锦渊前来拜见。
“让他进来!”
佐藤信长深吸一口气,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,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。
锦渊依旧是一身儒雅的丝绸长衫,手持折扇,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关切。
他一进门,便看到了地上那破碎的茶杯和佐藤信长那张阴沉得能滴出水的脸。
他故作震惊地躬身行礼。
“大佐阁下,深夜打扰,只是锦渊刚刚听闻,似乎有一批皇军勇士在途中不幸负伤,心中万分焦急,特来探问,不知……不知卑职可有能效劳之处?”
佐藤眼睛微微眯起,那锐利的光芒让锦渊心中一凛。
“哦?锦会长的消息,倒是灵通得很啊。”
佐藤的声音如同他的人一样,文质彬彬,却又冰冷刺骨。
锦渊心中冷笑,脸上却依旧是那副谦恭的模样。
“谬赞了。”
“临城地面上,总有些喜欢嚼舌根的下人,卑职也是刚刚才听闻此事,心中实在担忧皇军的安危。”
佐藤信长冷哼一声,他看着锦渊那副“忠心耿耿”的模样,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。
他将那份关于列车遇袭的报告,狠狠地摔在了锦渊面前的桌子上。
“你自己看吧!”
锦渊拿起报告,只扫了一眼,瞳孔便猛地收缩了一下。
报告上清晰地写着:两名身份不明的支那间谍,在津浦线军列之上,大闹一场,击杀宪兵队曹长渡边一郎及其卫队十余人后,于临城郊外的铁路大桥之上,跳河失踪。
生死不明。
“这…这怎么可能?!”
锦渊“震惊”地抬起头,看着佐藤信长,声音中充满了“痛心疾首”。
“竟有如此胆大包天之徒!简首是无法无天!他们……他们这是在公然挑衅皇军的威严!”
他猛地一拍桌子,脸上满是“大义凛然”的愤怒。
“大佐阁下!!此等狂徒,若不将其碎尸万段,难消我心头之恨!锦渊愿动用在临城的所有力量,协助二位大人,搜捕这两个亡命之徒!”
【影帝!又开始了!大佬这演技,简首是出神入化!】
【哈哈哈,这番话说得,连我都差点信了,佐藤这个老鬼子,肯定也被唬住了!】
【这才是真正的潜伏!在敌人面前演戏,背后下刀子!】
佐藤缓缓开口,声音平静,却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。
“锦会长有此忠心,帝国甚慰。”
他顿了顿,话锋一转,变得无比锐利。
“只是,我很好奇,这两个间谍,是如何能在我大日本皇军戒备森严的军列之上,来去自如,如入无人之境的?”
“除非……”
他看着锦渊,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。
“他们,在临城,有内应。”
锦渊的心猛地沉了下去。
他娘的,还真不是我。
但他脸上却依旧是那副“愤慨”的表情,他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“阁下所言极是!”
“这两个间谍,必然在临城有同党接应!否则,他们从那百米高桥之上跳下,又身负重伤,绝不可能凭空消失!”
他看着佐藤,眼中闪烁着“坚定”的光芒。
“我怀疑,此事,与城外那支神出鬼没的‘铁拳’游击队,脱不了干系!”
“请少佐阁下给卑职三天时间!卑职定当动用所有眼线,挖地三尺,也要将这些藏在阴沟里的老鼠,一个个都揪出来!”
佐藤看着锦渊那副“忠心耿耿”的模样,沉默了片刻,最终缓缓地点了点头。
“很好,锦会长。”
他的声音恢复了冰冷。
“我给你这个机会,也给你的人马。”
“我倒要看看,你这张网,到底能为我捞出些什么样的大鱼。”
锦渊再次躬身行礼,转身离去。
当他走出指挥部,重新融入那无边的黑夜时,他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消失,取而代之的,是如同万年寒冰般的冰冷与决绝。
佐藤,你这条自以为是的毒蛇,你永远不会知道。
你自以为是的猎人,其实从一开始,就己经是别人棋盘上,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。
……
锦府,书房。
阿西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门口。
“少爷。”
“传我的话下去。”锦渊的声音平静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,“让我们所有的眼线,无论是茶馆的伙计,还是烟馆的赌徒,亦或是街边的乞丐,都给我留意。”
“留意任何一个,会哼唱一些奇怪调子,说一些奇怪话语的人。”
“找到他们,不要惊动,暗中观察,立刻向我汇报。”
阿西恭敬地应下:“是,少爷。”
布置完这一切,锦渊才感到一丝疲惫。
他走到窗前,推开窗户,冰冷的夜风瞬间灌了进来,让他浑身一激灵,也让他那因为过度思虑而有些发热的头脑,稍稍冷静了一些。
他望向远方,那是徐州前线的方向。
夜空中,似乎有微弱的火光在天边若有若无地闪现,那是连绵不绝的炮火,在撕裂着这片多灾多-难的土地。
他知道,他所做的这一切,都只是为了一个目标。
为了在那场即将到来的,更大,也更残酷的风暴中,为这个苦难的民族,争取到哪怕一丝一毫的,胜利的希望。
“撼天大圣,也该回来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