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刺骨的河水，如同无数根钢针，疯狂地扎进岁月无暮的每一个毛孔。
窒息感和失重感瞬间包裹了他，巨大冲击力，让他几乎在入水的刹那便失去了意识。
求生的本能，让他死死地抱着同样昏迷的殇璃钰，任由湍急的河水将他们冲向下游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或许是几分钟，或许是十几分钟，他的身体重重地撞在一块被水流冲刷得光滑的岩石上，剧痛让他猛地清醒过来。
他睁开眼，眼前一片漆黑，只有远处依稀传来日军的呼喊和杂乱的枪声。
他知道，这里暂时安全了。
他拖着那条几乎失去知觉的左腿，用尽全身的力气，将同样浑身湿透，早己失去意识的殇璃钰，从冰冷的河水中拖拽出来。
最终，在一处被巨大岩石和茂密水草遮挡的隐蔽河湾，他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栖身的，不足几平米的潮湿洞穴。
“咳咳……咳……”
岁月无暮将殇璃钰平放在一块相对干燥的岩石上，自己则无力地瘫倒在地，剧烈地咳嗽起来，吐出几口冰冷的河水。
他浑身上下，没有一处不疼。
左肩被武士刀贯穿的伤口，因为河水的浸泡而发白，火辣辣的疼痛如同烈火灼烧。
左腿的伤势更重，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钻心的剧痛，几乎要让他再次昏厥。
但他没有时间去顾及自己。
他挣扎着爬到殇璃钰身边，探了探她的鼻息。
呼吸微弱，但还有。
他心中稍定，但当他的手触碰到殇璃钰的额头时，那股滚烫的温度，却让他心中猛地一沉。
发烧了。
在这冰冷的雨夜，浑身湿透，又受了惊吓和伤，高烧，是足以致命的。
【我操！大佬们都还活着！太好了！】
【这伤势也太重了！岁月无暮大佬的腿，还有钰姐的高烧，这可怎么办啊！】
【这环境，又冷又湿，再不处理伤口，肯定会感染的，这才是真正的绝境啊！】
【别慌，岁月无暮大佬可是会功夫的，肯定有办法！】
【现在一定要生火！要不然在这种天气，很容易失温！！！】
岁月无暮知道，他必须尽快行动。
他看了一眼洞外那无边的黑暗和淅淅沥沥的冷雨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。
他强忍着腿部传来的剧痛，开始在潮湿的山洞周围，仔细地寻找。
火。
他们现在最需要的，是火。
是能够驱散这刺骨阴寒，带来温暖与希望的火。
他找到了几块相对干燥的燧石，又从一截被水冲到岸边的，早己腐朽的枯木最深处，刮出了一些干燥的木屑粉末。
然后，他开始用一种极其古老，却又无比有效的方式，钻木取火。
“咔哒，咔哒……”
燧石碰撞，溅起一星星微弱的火星。
火星落在那些干燥的木屑之上，冒起一缕微弱的青烟，随即又迅速熄灭。
一次，两次，三次……
岁月无暮的额头上渗满了细密的汗珠，他不知道自己尝试了多少次，手臂早己酸麻不堪。
但他没有放弃。
不能死。
绝不能死在这里。
“噗——”
终于，一簇微弱的，如同豆粒般大小的橘红色火苗，在木屑堆中顽强地跳动了起来。
成功了！
岁月无暮的眼中，第一次，露出了难以抑制的喜悦。
他小心翼翼地，将早己准备好的干枯树枝和引火物凑了上去。
火苗渐渐变大，最终化作一团熊熊燃烧的篝火，将这冰冷潮湿的山洞，映照得一片温暖明亮。
火光驱散了黑暗，也带来了一丝久违的，名为“希望”的温度。
【卧槽！大佬还会取火？这是什么神仙技能！太牛逼了！】
【泪目了，在这种绝境下，一点火光就是全部的希望啊！】
【我爷爷说过，他们当年在野外行军，生火是最重要的本事，这才是真正的生存技能！】
【上天保佑！上天保佑！上天保佑！】
有了火，情况便好了许多。
岁月无暮没有休息，他再次拖着伤腿，走出了山洞。
他知道，殇璃钰的高烧，必须尽快退下去。
而他自己身上的伤，也需要草药来处理，否则一旦感染，后果不堪设想。
他在山洞周围潮湿的岩壁和林间的空地上仔细寻找，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，与他额角的汗水混杂在一起，但他毫不在意。
他知道现在这个年代，生态环境还是相对较好的。
小时候爷爷就带过他上山，他也基本上认得一些草药。
现在只能赌一把了！
幸运的是！
很快，他便找到了几种他认识的，能够清热解毒，止血生肌的草药。
“车前草，止血的。”
“蒲公英，清热解毒。”
“还有这个，鱼腥草，能治风热……”
他一边采摘，一边低声自语，仿佛在给自己打气。
他将采来的草药，用一块相对干净的石头仔细地捣烂成墨绿色的药泥。
他先是将一部分药泥，小心翼翼地敷在自己那血肉模糊的腿部和肩部伤口之上。
冰凉的药泥接触到滚烫的伤口，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，但他只是闷哼一声，额头上青筋暴起，硬生生扛了下来。
然后，他将剩下的药泥，轻轻地敷在了殇璃钰滚烫的额头之上，试图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，为她降温。
做完这一切，他又从怀中，掏出了那半块早己泡的，甚至还带着一丝血迹的饼子。
这是他身上仅剩的口粮了。
他将饼子放在火上，仔细地烤着，首到它变得温热松软。
然后，他撕下一小块，再小心翼翼地，一点一点地，喂进殇璃愈那干裂的嘴唇之中。
【呜呜呜，我受不了了，这才是真正的战友情啊，过命的交情！】
【大佬太细心了，不仅会打架，还会治病，还会照顾人，这才是真正的男人！】
【钰姐一定要撑住啊！你不能有事！我们都等着你回去呢！】
【一定会没事的，锦渊大佬不知道能不能知道这里的消息，情报网络不知道建立的怎么样了！】
“咳咳……”
或许是温热的食物起了作用，或许是额头草药的清凉让她舒服了一些。
昏迷中的殇璃钰，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，眼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一下。
岁月无暮心中一喜，他知道，她正在从死神的边缘，被一点点地拉回来。
然而，就在这时。
殇璃钰的嘴唇开始微微翕动，她似乎在说着什么，但声音微弱，含糊不清。
岁月无暮立刻凑上前，将耳朵贴近了她的嘴唇，仔细地倾听。
“弹药……消耗巨大……”
“新式……九二式步兵炮……正在通过……津浦线……运送……”
“后勤……粮食……吃紧……游击队……袭扰……”
她的声音断断续续，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，仿佛在梦中，依旧在重复着他们在餐车上听到的那些，至关重要的情报。
她怕自己会忘记。
她怕自己一旦昏死过去，这些用生命换来的情报，就会随着她的死亡，而永远地石沉大海。
岁月无暮静静地听着，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，在这一刻，被一种难以言喻的，名为“震撼”的情绪所填满。
他看着眼前这个看似冰冷，实则内心比任何人都要坚韧的女子。
他知道，支撑着她的，不仅仅是求生的本能。
更是那份早己刻入骨髓的，对任务，对使命的，绝对的忠诚。
【我操！钰姐！她还在念叨情报！她都烧成这样了，心里还想着任务！】
【这才是真正的特工啊！这职业素养，这意志力，太可怕了！】
【泪目了，真的泪目了，他们每一个人，都是英雄，都是我们民族的脊梁！】
【真的我哭死，我不喜欢悲哀的结局啊！】
岁月无暮伸出手，轻轻地，将殇璃钰额前一缕被汗水浸湿的乱发，拨到了一旁。
他看着她那张因为高烧而泛起不正常潮红的，清秀的脸庞，声音沙哑，却异常坚定。
“放心。”
“我都记住了。”
“你说的每一个字，我都记住了。”
“你不会有事的，我们，都不会有事的。”
他将自己那件早己破烂不堪的日军军大衣，轻轻地盖在了殇璃瑛的身上。
然后，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，将那把沾满了血污的武士刀横在膝前，闭上了眼睛。
他没有睡，也不能睡。
他要在这里，守着这堆维系着他们生命的篝火。
也要守着这个，与他一同从地狱中爬回来的，唯一的战友。
现在太晚了视线不好，只能等到明天天晴在做打算了。
希望鬼子在这个时候不要派人下来搜索。
否则那真的就是绝境了！
洞外，是无边的黑暗与呼啸的风雨。
洞内，是摇曳的火光与劫后余生的喘息。
他们不知道，明天等待他们的，会是什么。
但他们知道，只要还有一口气在，他们就会继续战斗下去。
为了那些牺牲的袍泽，为了这个苦难的民族，也为了那份沉甸甸的，跨越了百年的责任与使命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