荣庆堂上。
贾母沉默着靠在高榻上一言不发，她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贾琤说的话。
但同时她的理智告诉她，这是真的！
这真的是天家对贾家的试探！
她有些怕了，心慌了！
生活在这个时代，所有人对于皇权都有着一种恐惧。
很多人都说地位越高的人，对皇权越是没有敬畏。
但贾家恰恰相反！
因为从贾演贾源开始，贾家就是忠臣。
到了贾代善也是一样，对于皇权更是敬畏有加。
甚至只是因为太上皇的一句话，一个意思，贾代善就交出兵权。
也因为太上皇的一些不信任的作为，贾代善抑郁而终。
贾母对皇权也有恐惧，但更多的是对太上皇的恐惧！
她太清楚太上皇是个什么样的人了，知道这个太上皇有多么阴狠的手段。
但如果这一切是太上皇的试探，那还好，还不至于这么担心。
她就怕这一切是新皇的试探！
毕竟太上皇已经老了，而新皇正值壮年！
贾家的这两代，贾赦贾政兄弟俩一个玩物丧志，一个不通人情世故。
下面一代都是孩子，只有贾珍一个成年了。
可贾珍是个什么德行，老太太心里也是清楚的。
如果这京营节度使的事情是新皇的试探，那怕是贾家真的没有活路了！
老太太苦思冥想，却怎么都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躲过这场劫难。
她苦笑的看着贾琤，似乎将最后一点希望放到了贾琤的身上。
“琤哥儿，这件事你是怎么看的？”
她既没有问贾琤是如何知道王子腾想要贾家的京营节度使的，也没有拐弯抹角。
在这个时代，十四岁已经是大人了。
虽然高门大户里的男丁都不会结婚太早，但依旧会把十四岁的孩子当做大人。
贾琏在这个年纪，已经开始帮着家里跑腿办事了。
若不是贾琤科考，做了个秀才，怕是这会儿也该抛头露面了。
贾琤等的就是现在，也没有过多的掩饰和做作。
因为贾母这不仅是询问，也是在考验！
“老太太，这件事多半是新皇对贾家的试探。新皇登基十几年，朝政却依旧掌握在太上皇的手里。所以他需要破局，而关键就在于军权！”
“中元一脉是太上皇一手提拔起来的，他们对太上皇就算不是死忠，也绝不会在太上皇活着的时候投靠新皇。而开国一脉就不一样了！”
他也没有过多的解释原因，而是直接说起了结论。
“所以新皇对贾家的试探，也代表着他在试探整个开国一脉。所以贾家现在面临着三个选择！”
贾母愣了一下，连忙问道：
“哪三个？！”
“第一，就是绕开王子腾，直接对着新皇臣服。只要能得到新皇的信任，那么初期几年或者十几年内，贾家可以重回先荣国尚在时的荣光！”
贾琤这么一说，贾母顿时坐了起来。
可眼里的高兴光芒刚闪烁起来，就皱着眉沉吟了几秒。
“是不是还有个‘但是’?”
贾琤点了点头，认真道：
“但等到太上皇驾崩，或者新皇彻底君临天下时，贾家也就失去了作用。或者说整个开国一脉，都会失去作用。”
“就像是当年的四大王府，就像是太上皇时期的开国一脉。贾家富贵太多年了，积攒的余荫也太重了......”
他虽然没有说完，但是贾母却是明白了。
贾家的根底太深了！
新皇就算是要用贾家，也不会一直用！
要不然出现个王莽、司马之流，皇家的天下岂不是要变天了！
她没有自以为是的认为这只是一个猜测，会出现什么明主用人不疑，对贾家深信不疑。
以她对皇室的了解，利用完贾家再对贾家动手的这个可能性无限大！
“继续说！”
“第二条路就简单了，交出京营节度使。然后老老实实的，任由新皇拿捏.......”
话还没说完，贾母就摇了摇头。
她虽然是个后宅妇人，却也知道将命交到别人手里不靠谱。
哪怕是这个人是皇帝！
如果是太上皇在位的时候，她绝对不敢想这么多。
但新皇继位以后一直没有坐稳皇位，虽然担心以后的事情，眼下却是没那么恐惧。
见贾母摇头，贾琤变笑了起来。
“这第三条路有些难，就是重新勾连各家，掌握权力！军功也好，关系网也罢。这都是贾家的护身符！”
“只要这些东西还在，新皇就会投鼠忌器。当然，这其中的度很难把握，过犹不及，却也不能畏缩不前。”
贾母听完沉默着低着头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贾琤也没有急着离开，他知道这需要时间。
前世很多人都说贾母是个糊涂虫，其实恰恰相反，贾母这个人并不糊涂。
她只是对外面的事情了解的不多，而且对宝玉有些溺爱。
但除此之外，贾母是个很有本事的老太太。
只不过她的思维被局限在了后宅，眼光不够远。
或者说就算是足够远，她也改变不了什么。
在贾家的后宅，她是土皇帝。
可外面的事情，还是贾赦贾政说的算的。
就像是今天的事情，她清楚只让鸳鸯去宁国府传话是没用的。
贾珍就算是在尊敬她，在绝对的利益或者是皇权的压迫之下，她也只能排在后面了。
所以才会留下贾琤，问问贾琤的看法。
过了片刻，
贾母才缓缓的叹了口气，神色之中依旧带着纠结。
“琤哥儿你先回去吧，今天的事情不要和别人说起。京营节度使的事情，有人问，只管推到我身上来。”
“先回去好好读书，这件事我在考虑考虑。另外你二哥最近可能性情会变一些，你多谅解他。”
贾琤看着这老太太疲惫的模样，多少有些不忍。
不只是因为眼下的抉择，也是因为贾琏、贾赦、贾珍他们。
不过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，想要姑娘们活下去，想要自己活下去，就必须这么做！
他没办法，也不可能带着一队坑比改命，况且还是这种作死小能手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