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甲板上，刘煊背靠大海望着天空，还没有入夜，海上的风就如此冷冽，像是要把一切生物冻结成冰。
厚重的乌云把天空抹成铅灰色，仿佛随时随地就会垂落，令人感到无比压抑。
路明非坐在船头看向前方，视线尽头天空与海面连成一片，分不清边界线，冷风从他耳边刮过，他猛地一下站了起来。
“刘哥，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？”路明非紧张地问。
“什么声音？”刘煊转头过来。
“不好描述，感觉像是某种东西的低吟，类似你们使用言灵吟唱的龙语......”
刘煊皱了皱眉，他只听到轮船引擎发动的隆隆声，划破海面的水声，和把这艘船当做落脚点的海鸟的鸟声，但路明非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问了，自从把路明非秘密接上船后，他就一直在怀疑这小子的精神状况。
有时闷闷不乐，好似犯了错等待父母批评的孩子，还别说，这幅样子激起了船上不少女生的保护欲，不止一个跑来安慰他，只是这些女生见到路明非身边的零，大概是相形见绌，没多说几句话就离开了。
有时又一惊一乍，像是被扔到陌生环境极不适应的小猫小狗。
还有零这个名字，刘煊觉得特别奇怪，根本不像是正常人的姓名，更像是一种代号。
但刘煊主要观察的目标不是这个长相偏幼的外国女孩，通过各个渠道的情报，都可以证明路明非这个人身上存在着惊天的疑点。
尽管履历上写着路明非十八年来都生活在那座滨海城，但初中以前的记录都只是冷冰冰的文字和照片，根本无法找到其他人来证实，至于路明非中学时寄宿的叔叔婶婶家，刘煊还没来得及调查。
对路明非的调查只是从几天前开始，刘煊收到的资料也仅限于天机星能查到的电子档案，不过相比小时候，路明非中学时代的记录十分丰富，但无论刘煊怎么看，哪怕是让诸葛问用人格模型分析，产生的印象都只有一个，这家伙就是普普通通的学生，最大的优点就是星际打得特别好。
实在看不出路明非身上哪里有S级的风采，但就是这样一个普通到随处可见的男孩，在那晚的街头轻易灭杀了复活的古代月读命，这段短暂的影像被他从辉夜姬数据库读取出来，但无论是诺玛、辉夜还是天机星，把影像放慢几百倍，也都无法解读出当时路明非到底做了什么。
这已经超出混血种的范畴，比那个拥有言灵审判的红发女孩还要可怕，哪怕是龙王也没有展现出如此怪异的能力。
而楚歌“死前”曾给武盟留下过讯息，倘若自己出了什么意外，他们必须不惜一切把路明非夺过来，绝对不能让对方回到卡塞尔学院，或者说绝不能让路明非被秘党掌握。
“你应该是太累了，产生了幻觉。”刘煊对路明非说，“这几天你上船以后都没有好好休息吧？没事洗个澡听会音乐，再美美睡一觉，等你醒了我们就差不多就到岸了。”
刘煊已经看过那晚那座都市濒临毁灭的影像，尽管不是第一次见到楚歌龙化的样子，但楚歌和白王战斗时表现出来的狂暴仍旧令他震撼。
而这还只是一部分战场，从夜之食原逃出的死侍，原本葬于海底却又被白王唤醒的尸守军团，把一座国际大都市瞬间化为血狱，即便蛇岐八家动员全部人，也只是保下少部分人的性命。
当时到底出现了多少位龙王，大地与山之王、天空与风之王、青铜与火之王以及海洋与水之王都有亮相，传说中的白王更是与楚歌公开厮杀、
接下来是谁？
每个得知龙族秘密的混血种都知道那个名字，诸位龙王接连登场，已经有人在猜测那位皇帝是否已经复活。
混血种甚至纯血龙类，纷纷畏惧祂却又期待祂的归来，很矛盾的想法。
包括刘煊也是如此，他很清楚黑王是人类无法想象的强大，但身体内的龙血却在沸腾，甚至冒出一个愚蠢的念头。
如果有幸目睹那位至尊的身影，哪怕代价是死亡，也值了。
龙族的秘密已经不可能被封锁了，相关的影像正在世界各地流传，与混血种势力有密切合作的政府机构都在进行准备，人们还在震惊于龙族这类生物存在时，炮火已然打响，在一些地方，混血种正在遭受追捕，人们恐惧又渴望这种神秘的力量，大国之间也彼此猜疑。
与龙族的决战还没结束，人类之间的战斗就抢先开启。
这些掀起战乱的组织，有的幕后存在纯血龙类的影子，也有一些是渴望龙族力量的混血种。
勉强还能维持稳定秩序的只剩下一些大国，但内部已然开始动摇，这几天刘煊没有立即带人回去，是因为武盟内部也出现了叛乱，和他接头的人失联了。
其实他现在还处于禁足期，没有资格代表武盟输送物资支援蛇岐八家，是首席想办法把他秘密送上船，至于船上的人为什么都听他......
抱歉，家父刘局长，小爷只是被禁足不是死了，不配合的人就只能跟物资一起留在那座沦为废墟的都市。
但下船时刘煊还是要尽量避免露面，尽快按照楚歌的遗嘱把路明非转移到安全的地方，由他们来监管。
楚歌疑似死亡，但他聚集的龙王盟友似乎还有意向与首席继续合作。
呵呵，一堆龙王待在京城，老头还真坐得住，换成卡塞尔学院的校长，早抱着核弹跑去找龙王同归于尽了。
然而自从上船前刘煊和接头的人通过电话后，就再也无法联系到对方，谨慎起见，刘煊没有按照规定的时间返航，而是拖了两天，没想到天气越来越差。
黑云与潮水一同翻卷，如果不是卫星还能联络，在这片漆黑的大海根本难以辨别回家的方向。
“嘶~该不会真来暴风雨吧？”刘煊裹紧大衣，“我可不是楚歌那种变态，真要掉海里铁定没命啊。”
路明非沿着楼梯缓缓向下走，楼梯扶手有点生锈，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机油的味道，楼梯下面静静坐着一个男孩，路鸣泽。
“哥哥，要逃命的话，只有趁现在哦。”路鸣泽忽然回头说。
“你又在耍什么把戏？”
“哥哥，我是这个世上最不愿意欺骗你的人，你忘记了太多事情，被他人欺骗，被自己欺骗，收敛爪牙甘心当个废物，但这个世界太多残酷，懦弱的人只会被欺负，永远不要乞求他人的怜悯，否则只会陷入绝望。”
“管你怎么说，我是不会和你交易。”路明非掷地有声。
“你错了，哥哥。”路鸣泽平静地望着路明非，“从来不是我想和你交易，难道你没有察觉吗？其实是你自己渴望获得什么，只是人一旦获得什么，就必定失去某样东西，这就是交易的本质。”
路明非满脸警惕，他知道外面的刘煊在猜疑自己的身份，如果是过去，路明非会自信满满拍着胸脯告诉他自己是个没干劲的衰仔。
以前在班里，和赵孟华苏晓樯那等天之骄子比，路明非一直挺自卑，尽管他内心很不愿意承认，甚至对陈雯雯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。
但进了卡塞尔学院，赵孟华和那些小龙人一比又什么都不是了，尤其是目睹楚歌和老唐变身成龙，那样轻松随意地摧毁人类的造物。
那份力量让他既恐惧又羡慕，可在睡过一觉迷迷糊糊想去饭店点份酱猪肘加白米饭时，被冷风吹醒，清醒后望着周边的废墟陷入迷茫。
人类费劲数十上百年打造的城市，顷刻间毁灭，那场惊天动地的战斗，到底有什么意义？
再仔细想想，自己真的喜欢路明非吗？自己对陈雯雯而言算是特殊的存在吗？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喜欢她？
路明非渐渐怀疑自己真的喜欢陈雯雯吗？还是说自己只是害怕孤独，婶婶家不喜欢他，学校里从来没有称得上好哥们的朋友。
而陈雯雯是少数几个对他流露善意的人，相比家里有钱又傲慢的苏大小姐，陈雯雯无论是从家世还是性格，相处起来都容易得多。
路明非分不清自己是真的喜欢陈雯雯，还是喜欢那个有喜欢的人的路明非。
“哥哥，你选择忘记过去来躲避烦恼和痛苦，这么多年心安理得地活着，可是代你承受一切的我，一直都在地狱里煎熬，这是多么不公平的交易。”
“你在鬼扯些什么？”路明非悄悄后退。
嘎吱一声，铁架楼梯似乎动摇了一下，路明非一下子惊恐了起来，他惊恐不是因为脚下楼梯可能垮掉，而是嘎吱嘎吱的声音越来越密集，简直就像无数只虫子要钻进他的耳朵。
轰隆一声巨响，像是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，紧接着海水倒涌进来。
“哥哥，快来不及......”路鸣泽的声音随着他的身影消失。
路明非冲上甲板，所有人都听到了那声巨响，纷纷跑出船舱聚集到一起。
“该死，真被你说中了。”
刘煊站在船边伸头往下看了一眼又立马缩回，只一眼脸色就变得苍白，灰色的海面涌起无数白色浪花，他们被包围了，敌人是......龙！
“声音，是那道声音！”路明非大喊。
没人理解他在说什么，因为除了他没人知道自己听见了不该听到的歌声，畸变的鱼群纷纷跳出海面，化身成咬人的利箭，它们被某个存在下达了指令，杀死这艘船上一切生物。
船底已经它们进化的利齿啃穿，用不了多久，这艘轮船就会沉没大海。
“不可以！”零忽然探出头朝着海面大喊。
只剩骸骨和皮的巨龙浮出海面，原本腐烂的龙头竟然出现一双黄金瞳，时隔千年，“它”再度活过来了，不再是被杀死的次代种，而是作为海洋与水之王的载体。
“雷娜塔，好久不见。”
尸骸龙守明明没有发声的器官，但声音依旧清晰地传入零的大脑：“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柔可爱，不过我不能停下，与魔鬼的交易，停下就意味着死亡。”
“非要这么做吗？明明他们的命对你而言没有任何意义。”
“但对他有意义，他必须醒来，并且要赶在祂醒来之前，否则我们都将坠入永寂。”
“不许动，你到底什么人。”
刘煊掏出枪，枪口对准零：“龙的目标是你......还是路明非？”
说完，他又拿出一把枪对准路明非，但只是这样简单的一个威胁动作，刘煊瞬间遍体生寒，他正在被那头龙凝视。
难以置信，这股来自血统的威压，那头只剩骸骨和皮的龙形尸守绝不只是次代种级别，托楚歌的福，刘煊也遇到过次代种，虽说都是他只能仰望的存在，但次代种和龙王带给人的压力天差地别，只有切身体会过的人才能明白。
寒霜爬上所有人的身体，刘煊想吟唱龙语释放言灵炽，彻骨的寒冷让他的声音都发颤。
“哥哥，交易吗？杀死这位海洋与水之王，你将洗掉所有怀疑，成为英雄般的领袖。”
“英雄？我看是怪物吧。”路明非说，“毋庸置疑，龙王都是怪物级别的存在，能与怪物战斗的只有怪物。”
“英雄和怪物有什么区别吗？无非是戴着一张虚伪的面具，迎合无能之辈，沉溺于软弱，哥哥你已经错过一次，名为路明非的人生难道还没有令你觉悟吗？善良是最廉价的东西。”
“我不会和你交易，就算你拿这些人的命来要挟我也一样。”
“那是因为哥哥你还心怀侥幸，没有体会到真正的绝望。”路鸣泽叹了一口长长的气，“由于楚歌的存在，导致几位龙王没有与人类彻底为敌，即便你看见楚歌死了，也知道还有楚子航和耶梦加得，还有你的龙王网友诺顿，你觉得他们都可以对付那个不可匹敌的怪物，所以你不想和我交易。”
路明非后退一步，他内心的想法又被猜中了。
“但这样下去可不行，太自私了哥哥，你会后悔的......路明非！”
路鸣泽几乎是吼出来的，饱含愤怒与哀怨的嘶吼，路明非看见一个男孩孤零零被刺穿在十字架上，遍体鳞伤，睁开的两眼只有漆黑的洞，流出的不知道是血还是泪。
爆炸的火光在龙守身上亮起，震耳的轰鸣逼近，仿佛疾驰的快马被人拉住缰绳停下。
“救星”两个字刚闪过人们脑海，还没来得及放声呼喊，就见到一颗颗黑色的物体扔来，迷人的烟雾弥漫开来。
“人类！”
龙王贝希摩斯被一股无法揣测的力量蛮横撞开，船上站着一个中年男人，等路明非看清他的脸时愣住了，许多年来那个称谓似乎只在心里想过。
“路明非，我来接你了。”男人眼里没有他熟悉的慈爱。
“爸爸......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