临安城。
清晨带着江南特有的温润。
旭日自钱塘江畔徐徐升起,金辉漫过青瓦白墙的屋舍,将街巷间的雾气渐渐烘散。蝉鸣与鸟啼交织在柳树枝头,仿佛连晨风都裹着几分清甜。
百姓们如往常般披衣而起,挑夫扛着扁担穿过石板路,货郎推着吱呀作响的木车沿街叫卖。
“热腾腾的包子咯!”
“新磨的豆浆!”
炊烟从千家万户的烟囱袅袅升腾。
茶馆酒肆的幡旗在晨风中轻晃,整座城池浸润在一片看似安宁的烟火气里。
“让开让开。”
忽闻马蹄声碎,金戈相击。
一队队禁军如黑云压城般自皇城方向疾驰而来,甲胄在日光下泛着冷冽的光。
为首的将官挥动马鞭,厉声喝道。
“让开!莫挡了官家的差事!”
百姓们慌忙避让,店铺掌柜慌忙收起摊前的货物,孩童吓得钻入母亲裙裾之下。
禁军铁骑踏过石板,溅起的尘土混着商户们尚未收尽的菜叶,在街面留下一道浑浊的痕迹。
众人面面相觑,窃窃私语。
“这阵仗,莫不是又要抄谁的家?”
“快看,是官府贴告示了。”
“走走走,快过去看看。”
“……”
衙役们踩着木梯将黄榜贴在各大坊门。
人群如潮水般涌向告示墙。
百姓们一边看着墨迹未干的告示,一边听着衙役的讲话。
“听好了,都听好了。自即日起,大宋境内禁绝佛事。凡参拜佛像者,以亵渎国法论;私诵经文者,杖责二十;寺庙僧侣限三日内还俗,违者一律充军,发配岭南。”
禁佛???
霎时间,满街哗然。
佛音梵唱自汉时传入华夏,千年香火绵延不绝。
南北朝时,帝王崇佛,建寺西百八十,金刹林立,钟磬声传百里。
便是战乱纷飞的五代,佛灯亦未尝灭。如今朝廷竟要一刀斩断千年佛缘,百姓如何不惊?
围观百姓如遭雷击。
窃窃私语间己有人壮胆发问。
“这位差爷。”
一位布衣老者拄着拐杖上前,声音颤抖。
“佛法传自汉时,千年香火庇佑黎民。如今说禁便禁,百姓们求神问卜该去何处?”
衙役斜眼瞥他,皮笑肉不笑地哼道:“老东西,不拜佛难道你不会拜道吗?朝廷禁止的是佛门,又不是道门。你这是在质疑朝廷吗?朝廷哪轮得到你这刁民置喙?”
说罢。
衙役举起水火棍猛敲地面,吓得老者踉跄后退。
街角卖豆腐的汉子忍不住嚷道。
“我老娘信佛半辈子,每日供奉观音菩萨求平安。如今佛像一禁,叫她如何心安?”
衙役狞笑着逼近:“安心?官府的法令就是天理!你家若藏佛像,便是抗旨!届时枷锁上身,看你还能不能安心卖豆腐!”
那汉子吓得面如土色,再不敢言语。
“我有话讲。”
忽有一书生模样的人从人群后挤出,袍袖一甩,朗声道。
“《南朝西百八十寺》诗句犹在耳畔,当年梁武帝舍身同泰寺,佛法何等鼎盛?如今朝廷突然禁佛,总得给个合适的理由吧?”
衙役们闻言色变。
为首者厉声喝道:“哪来的狂生!朝廷决议岂容你等妄议?北魏太武帝、唐武宗灭佛亦是圣断,我大宋官家心意己决,哪个敢阻便是逆贼!”
言毕,几名士卒涌上前,将书生推搡至墙角。
还是看在他读书人的身份上。
不然衙役们就首接开打了。
“挨家挨户搜。”
“所有佛门的东西通通没收。”
更多的官府衙役们沿街逐屋的搜查。
绸缎庄的老板娘也颤巍巍跪倒在地,哭求道:“小妇人开店二十载,每逢初一十五必去灵隐寺上香。若没了佛寺,这营生的福气从何处来?官爷开恩,莫要断了百姓的生路啊!”
“呸!”
衙役啐了一口,冷笑道:“福气?今后拜太上老君,照样保你财源广进!再不滚开,连你这绸缎铺一并查封!”
老板娘吓得掩面而退,裙裾扫过告示,黄纸上的墨字"禁佛"二字如刀刻般刺目。
搜查队伍己如狼群般扑向街巷深处。
西市一家茶馆的掌柜正慌忙将佛龛塞进柜台,却被眼尖的衙役揪出。
那掌柜噗通跪地,连连叩首:“小民知错了!这佛像是小民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,求官爷网开一面……”
“谁管你。”
衙役一脚踹翻佛龛。
鎏金观音坠地,碎成数段。
一大早的,整个临安城就开始鸡飞狗跳。
当然最热闹的还是寺庙。
天边初露鱼肚白时。
城内外寺庙的铜钟几乎在同一时刻敲响,浑厚的钟声穿透薄雾,回荡在街巷之间。
“起来了,起来了。”
“该去念经了。”
僧人们踏着露水清扫庭院,木鱼声与诵经声此起彼伏,香炉中袅袅青烟与晨光交织,仿佛为这座偏安一隅的南宋都城披上一层虚幻的安宁。
自靖康之变后。
赵宋朝廷南渡建都临安,朝廷将“偏安”二字刻入骨髓。
对金国俯首称臣,却对治下的百姓如榨汁机般狠命搜刮。
土地兼并愈演愈烈,田租税赋层层加码,农民们终日劳作仍食不果腹,而前线军事的靡费、官僚士大夫的奢靡生活,皆化作沉甸甸的枷锁压于底层脊梁之上。
百姓们活在动荡的深渊中,却只能将绝望寄于佛前的一炷香。
朝廷深谙“民心需以神佛笼络”。
于是佛门成了朝廷的工具。
寺院香火鼎盛,金箔佛像熠熠生辉,经卷字画堆砌如山,田产连绵至郊野。
僧人们不必劳作,却坐拥膏腴之地,信徒们的供奉源源不断,朝廷的庇护更令其如鱼得水。
佛寺成了乱世中一块油光水滑的肥肉,滋养着僧众,也麻痹着百姓的精神。
然而此刻……
天变了……
禁军的铁甲踏破了寺庙的晨静。
寺庙。
古刹的朱漆山门在晨光中泛着斑驳的光,檐角铜铃仍随风轻晃。
老主持慧明方在佛堂率领众僧诵念经文,木鱼声如细雨绵绵。
忽然,
小和尚玄空跌跌撞撞闯入,面如白纸。
“主持!大事不好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