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,皇帝皇后来到太后处用膳。
乾隆拿着经书递给太后:“皇额娘,您看,这是如懿绣的,朕想着,她估计也知错了,就让她进宫吧。”
太后盯着看了好半天,就像终于想起什么一样,问道:“如懿,是乌拉那拉氏的那个?”
皇后连忙回话:“太后,就是她。”
太后又想了一会儿,眉头皱起来:“就是她在先帝丧仪上,逼着哀家喝油腻腻的鸡汤,还戴着护甲?”
皇后有些尴尬,低头不语。
乾隆咳嗽一声,笑道:“是她。”
太后慢悠悠喝着甜汤,说:“皇帝的嫔妃,没有一直在外的道理,不知皇帝打算给她个什么位份。”
乾隆皱了皱眉头:“按道理,她是皇阿玛指的侧福晋,又是乌拉那拉氏,应该和希月平起平坐。”
“但是......”
太后看了看自已的儿子,一脸的烦忧,便说:“我看,给个妃位,也就是了,即便是满族大姓,言行有亏,也是德不配位,给个妃位也就是了。”
随着太后话音落下,乾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。
皇后问道:“那如懿妹妹住在哪里合适呢?”
太后说:“先住在延禧宫吧。”
延禧宫冷僻又简陋,现如今,除了延禧宫,还有承乾宫和翊坤宫都没有主位,太后将唯一一个妃位放在延禧宫,看起来是真的不喜欢她。
乾隆一听,眉开眼笑,像解决了一件烦心事一样,饭都多吃了几口。
太后笑得慈爱:“皇帝这么大了,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。”
乾隆吃过饭,冒着雪回养心殿,屋里只剩下皇后和太后。
太后看见皇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,笑道:“哀家知道皇后想说什么。”
太后抿了一口茶:“乌拉那拉氏不是什么恶人,哀家也不是因为她表姑母的缘故所以刻意为难她。”
“皇帝是哀家的儿子,哀家自然要为皇帝着想,皇帝不喜欢那拉氏,偏偏,那拉氏又是先帝赐给他的,那哀家就让她少在皇帝面前晃悠。”
她笑着拍了拍皇后的手:“不像你,是哀家和皇帝亲自挑选的,皇帝最中意你,你们少年夫妻,情深意重,哀家知道你心善仁德,母仪天下。不过,天下是皇帝的天下,你是皇帝的妻子,虽然有劝诫皇上的责任,但是让皇帝高兴,没有后顾之忧地去上朝,才是你的第一要务。”
皇后垂下眼睛仔细想太后的话,回道:“多谢太后赐教。”
太后满意地点头:“除此之外,那拉氏确实不讨喜,虽不是恶人,但确实是个蠢人,有时候,一个人蠢过头了,也会不自觉的作恶。这样的人,养在宫里,能养一辈子,平安无事倒也罢了,如果…”
太后没有再说下去,但皇后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
于是皇后跪下行礼:“儿臣今天受教了。”
又过两日,雪后初晴,如懿正盘腿坐在暖炕上打盹儿。
突然传来旨意,让她进宫,封为娴妃。
传旨的太监走后,惢心高兴得快哭出来了:“娴妃娘娘,咱们也算是苦尽甘来了。”
如懿听到这个称呼,歪着脑袋看着惢心:“娴妃~娘娘?”
惢心以为她也高兴,便笑道:“是,主子是妃位呢!”
如懿听后,暗自想:我是只在乎两情相许的,位份不重要,皇上有皇上的无奈,只要我们心心相印,做妃子也不错。
她沉浸在自已美好的情爱幻想中,她脑中的弘历,力排众议,经过千难万险,终于将她解救出来。
实际上的弘历:公务繁重之余还能左拥右抱,早就把她忘记。
她本应该感谢惢心,感谢叶心,感谢海兰和皇后。
但是她心中没有惢心叶心海兰,而皇后在她心中就是拆散她和皇帝好姻缘的大恶人,是伪善假装贤德的皇后,是处心积虑钻营权势随时可能威胁皇帝的隐患。
而太后在她心里更是那种搓磨儿媳妇的恶毒婆母。
至于她自已,只是一个被陷害的单纯可怜的深情女子。
用情至深,清冷孤傲,犹如寒梅。
对,就像是梅花一样,淡雅高洁,凌寒开放。
想到这里,她眼中透出对皇宫其他女人的鄙夷,端起架子,说道:“只要皇上心里有我,妃位就妃位吧,我不在乎位份。”
惢心干巴巴笑了一声,她已经习惯了。
傍晚时分,她们终于进宫了。
延禧宫冷僻,但是这两天皇后叫内务府的人过来打点过,所以整个宫里干净整洁,一应俱全。
如懿点头微笑:“这地方虽然偏远,但胜在安静雅致,本宫喜欢。”
她一发话,延禧宫的人便一齐跪下,恭贺她封妃之喜。
她站在正殿台阶上,轻轻抬手:“起来吧。”
众人起身,静静等候。
惢心轻轻拉了拉如懿的袖子,提醒她放赏钱。
其实也不需要很多,几百钱就行,一来是为了恭贺她乔迁之喜,二来,也是为了暖房,众人一起乐一乐,大家不过讨个彩头罢了。
当然主子大方一点,宫人们也能更尽心尽力,小气一点,也无所谓,毕竟大家都是在宫里劳作,能做好本分事情已经很好了。
谁知如懿高高在上的站着,无视惢心的提醒,只是淡淡笑着,转身进了屋子。
众人面面相觑,心里揣度:这是不赏的意思?
惢心无可奈何,只要拿出自已的积蓄,散赏了众人,嘱咐众人尽心尽力,以后自然有好处。
延禧宫的人都散去各司其职。
惢心看了看空荡荡的荷包,决定好好和如懿谈一谈。
进去屋子,如懿手捧着书打盹,惢心将她的书轻轻抽走,她突然醒了过来。
惢心笑道:“娘娘,宫女和太监们,奴婢都给了赏钱了。”
如懿看着惢心淡淡微笑:“辛苦你了。”
惢心捏了捏空荡的荷包:“娘娘,奴婢是用自已的工钱先垫上的,咱们宫里的人都是内务府刚刚拨过来的,咱们要培养可以效忠的人,有些赏钱是该给的。”
如懿思索了一会儿,瞪圆了眼睛:“本宫不信宫女太监会为了几个钱就不尽心尽责。”
惢心脸上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:“可是,娘娘,我的积蓄都散出去了。”
如懿嘴角微微上扬,点了点头:“你以后会有好报的。天色不早了,准备休息吧。”
惢心手紧紧捏着钱袋,忍着泪水,叫小宫女打水进来。
她慢慢走出延禧宫的门,蹲在狭长的甬道中,缩成一团,轻声哭了起来。
可这宫里哪里是哭的地方,她没哭多久,便听到有人脚步声。
余光中看到有灯光慢慢移过来,她立马蹲下行礼。
那灯带着些许冷意,停在她跟前:“是惢心吗?”
惢心心中错愕,但是不敢抬头,只轻声说:“是。”
那声音说:“惢心你起来吧,我是陈答应。”
惢心起身抬头,这才看清,来人是原来的陈宛茵格格,现在已经封了答应了。
惢心迅速擦了擦脸上的泪水,然后挤出一个笑容,端端正正行礼:“给答应请安。”
宛茵仔细打量了她一番,突然伸出手,递过来帕子:“我听说,娴妃娘娘今天才搬过来,怎么你刚来就哭了?是受了什么委屈吗?”
惢心一听这句话,眼泪便有些忍不住,她很想把事情的原委说给陈宛茵,但是她掐了掐自已,忍住了。
在宫里,怎么能说主子的是非?
她只好说:“奴婢今日在来宫里的路上,丢了钱,那是奴婢攒了很久的钱。”
她说完又垂下头仔细想自已刚刚说的话,在来的路上丢的,那就和宫里不相干,这样就不会引起风波了。
谁知宛茵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发髻:“原来是这样的事,今天忙乱,有纰漏也是难免的。”
说着她打开荷包,拿出一块儿碎银子,思索了一番,又放进去,捡出来一块三两的,递给惢心。
惢心受宠若惊,连忙摆手:“不不不,我不能要您的钱。”
宛茵笑道:“今天,我在雪里捡到一个荷包,里面都是散钱,大概三两的样子,我想是你的,可是荷包我放在我宫里,没带出来,直接给你折成银两,也方便你存着。”
惢心不是不识好歹的人,她心里很清楚,自已没有丢钱,也清楚陈宛茵是真心想帮她的忙,但是又不想让她为难,她便接受了陈宛茵的好意,收下银子。
随后她跪在地上,眼泪再也止不住流了下来。
陈宛茵安慰她:“在宫里,每个人都会受委屈,等到二十五岁能出宫就好了,惢心,赶紧回去吧,天寒地冻的,不要叫你主子担心。”
宛茵拍了拍她的肩膀,提着灯笼离开了。
她只穿着一件藏青色半旧的披风,一个人走在甬道上,身边也没有人,像一阵带着雪的风,消失在宫墙之内。
惢心着还有一些温度的银子,慢慢走回宫里。
延禧宫的宫人们还在劳作,因为惢心是如懿的贴身宫女,以后也会是掌事宫女,所以对她客气有加。
她走向主殿,发现如懿已经睡了。今天是第一夜,需得她守夜,她坐在外间地铺上,听着如懿均匀的呼吸声,心里也悲凉起来。
虽说她今天垫付赏金,是希望自已以后掌事的时候下面的人能少点绊子,但是她也是真心实意为了如懿好。
她没想到,她精心照顾了这么久的主子,会如此高高在上。
她想离开这里,想回家。
或者…
她暗自想:换去伺候陈答应也不错。
很快,她按下自已的想法,但是又忍不住想起那半旧的藏青披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