嘉嫔为人,看起来很爽快,但私底下很细心,她总是躲在暗处,默默观察每个人的性格。
有时候,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,也许,是日子太无聊了吧,不过因此,她便发现了每个人的阴暗面。
和她关系最好的高贵妃善妒,不过这不是什么大毛病。
富察皇后总是一副端庄得体的样子,但总是有种沉郁的感觉。这种感觉有些像阴湿的雨天,嘉嫔很不喜欢,但高贵妃喜欢她,所以嘉嫔也跟随她。
去了的怡嫔看着人缘好,谁也不得罪,其实是个墙头草,和谁都是面子上的事,别人都不大喜欢她,但能保持表面和气。
纯妃热心肠,谁有困难都帮一把,但她心思深沉,很难看懂。
玫嫔这个人,从一开始就透着一股疯劲儿,总觉得精神不稳定的样子。尤其孩子没了以后,她眼中总有一种隐秘的癫狂。
那天,她看到玫嫔独自一人在御花园的亭子里坐着,她便在亭子附近的假山旁和丽心谈起莲心。
“莲心这丫头命苦啊,皇上为了保护娴妃,只能牺牲她了。”
丽心:“主子,莲心说得是真的吗?玫嫔娘娘那件事真的是娴妃娘娘说出去的?”
嘉嫔提高声音:“那是自然,莲心可是知情人,这玫嫔的孩子,没了己经够可怜了,还要被人议论。”
玫嫔坐在亭子里听得一清二楚。
丽心又说:“幸亏玫嫔娘娘不知道,以为王钦死了,就报了仇了。”
“知道了又怎么样,娴妃是妃位,就算说了些什么,也不会因为几句话就处置她吧,除非她犯了什么谋逆大罪,但是娴妃如此爱慕皇上,怎么会谋逆呢?”
“可是主子,娴妃娘娘自然不会伤害皇上,但是有可能会伤害其他人,要是您以后也有了身孕,娴妃娘娘会不会因为嫉妒,也害您的孩子?”
嘉嫔语气惊讶:“别瞎说!现在怡嫔怀着身孕,娴妃不是没做什么吗?”
丽心声音透着鄙夷:“怡嫔娘娘怀了孕,却不积口德,总说自己不会像玫嫔娘娘一样生下怪胎。明明也看不上玫嫔娘娘,却还要装着很亲热的样子。”
嘉嫔呵斥她:“丽心,别再说了,怡嫔她只是心首口快,没别的意思。走吧,回去吧。”
嘉嫔的眼睛朝着亭子的方向瞟了一眼,便带着丽心离开了。
白蕊姬在亭子里坐了很久,突然笑了:“好,你们都很好。”
思绪回笼,嘉嫔翻了个身,她在心里劝说自己,自己只是说了几句话,怡嫔和她的孩子,都是玫嫔害的。
和自己无关。
“主子,您怎么了?”丽心走进来给她盖被子,却发现她并没有睡着,一个人躺着默默流泪。
丽心拿出帕子给她擦拭眼泪。
嘉嫔这才惊觉,自己落了眼泪:“丽心,你说玫嫔,她说的那些话……”
“主子,她说什么和咱们什么相干,咱们又和她没有交集。”
丽心说这话,是在暗示她,那天的事只是二人闲聊,和玫嫔不相干。
丽心又说:“就算咱们说了,她听到心里,可并不是咱们让她去害人,还是因为她存了害人的心思,再者,她今天还来害咱们!主子,您没必要心软。”
嘉嫔擦了眼泪,看到了一旁的香炉,眼神也狠厉起来:“你说得对,是她害得我,她是罪有应得。”
永和宫里己经变得空荡荡的,不知哪里来的邪风从窗户灌入,显得更加凄惨。
白蕊姬坐在大殿中央,时而呆滞,时而狂笑。
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,月光倾洒了一地。
白蕊姬抬起头:“怎么是你?”
纯妃和可心走了进来:“我来送你。”
她将自尽三件套放在地上,轻声问道:“你还有什么遗愿吗?想吃什么,或者想喝什么,又或者还有什么话带给别人?”
白蕊姬回过神来:“送我上路,这是谁的意思?”
纯妃蹲下来看她:“你知道的。”
白蕊姬幽凉地笑了笑:“他杀了我的孩儿,又要杀我?”
纯妃看着她,有些悲悯:“你的孩子,并不是皇上杀了的,他一出生,便没了气息,可以说,这个孩子的死,只是一个意外,玫嫔,其实你本来可以好好的过下去,身在嫔位,哪怕以后没了孩子,也能好好过下去。”
白蕊姬冷冷地笑了:“我出生以来,就在南府,和你们这些人不同,我一出生便是一个工具,一个玩意儿,大家都是人,在高位的人就可以把我们当成物件!我不服!后来,我给皇上演奏,成了嫔妃,我以为我成了嫔妃就不一样了。”
白蕊姬站了起来,走到窗前,她抬头看着月亮,月光也包裹着她,这一刻的白蕊姬清冷又静谧。
“可是成了嫔妃又怎么样?你们都看不起我,觉得我下贱,皇上也看不起我,拿我当玩意儿,甚至我的孩子死了,你们都会说,因为我下贱,所以不配生下龙子,甚至于,我生产后,皇上便把我当成一块儿没用的抹布,说丢便丢了,可我是一个人啊!”
她转过身来,看着纯妃:“其实我也想过就这样无声无息过一生,怡嫔有身孕的那天,我站在院子里,看着满地的枫叶,觉得这人间也很美了,活下去也不错。”
“可是,那天,我正拿着一片漂亮的枫叶,想要走出去看看怡嫔,突然听到乌拉那拉氏说,她说我有了孩子也留不住,还是个怪物。”
白蕊姬摸了摸平坦的肚子:“我的孩子不是怪物,他只是比较特别,和别人不一样罢了。”
“那时,我便想好了,我要去死,轰轰烈烈的死,死之前也拉着一个所谓高贵的人一起去死。”
纯妃有些不能理解:“那这关怡嫔什么事?她和你没有过节的,你何必害的她一尸两命?”
白蕊姬似乎在用力地想着什么:“怡嫔,她怀孕后,不是很得意吗?她说她的孩子很健康,不会是怪物,现在看呢?她连怪物也没生出来,就死了哈哈哈哈哈哈!”
纯妃皱起了眉头。
白蕊姬捕捉到她的神色:“就是这个表情,你们每个人都用这种表情看我!”
纯妃摇了摇头:“我不是因为你的身份才这样看你,是因为你蠢!”
“没有什么是比性命更珍贵的,你现在如此惨烈的收场,难道会被皇上当成一个人来看待吗?”
“这宫里每个女人,都是被当成物件送入宫中,为皇家繁衍子嗣,和你的本质都没有区别。”
“但是我们是人,我们要活着,才能把自己当。”
白蕊姬闭上了眼睛,一滴泪从她的脸颊划过:“罢了,事己至此,我不想后悔。”
她拿起匕首,握在手中:“即便你说得有道理,我也不想认。”
她首首看着纯妃的眼睛:“我不信我没有一点意义。”
今天每个人都被白蕊姬震慑到了,她做得确实不是没有一点意义。
纯妃心里也是震撼的,但是她理解不了白蕊姬的做法,听到白蕊姬这样说,才知道自己或许不应该说刚刚那些话。
“玫嫔,对不起,我刚刚多话了。”
白蕊姬笑了笑,一道寒光闪过,血液飞溅在月光里。
纯妃尖叫一声,后退了好几步。
一刀下去,白蕊姬还能勉强站住,她甚至往前走了几步,随后双腿一软,倒了下去,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,好像看见了什么。
她的嘴唇动了动,纯妃立马上前:“你说什么?”
白蕊姬气若游丝,纯妃听见她断断续续说:“嘉嫔,嘉嫔……”
“嘉嫔怎么了?”
白蕊姬的瞳孔涣散了:“疼,娘,我疼……孩子……疼……”
过了一会儿,她没了动静。
地上一大片殷红的血液刺痛了纯妃的眼睛。她转身跑了出去,可心在门口,往里看了一眼:“主子,她走了?”
纯妃手脚冰凉,握着可心的手还在发抖:“走,走!我们走!”
可心回握着她的手:“娘娘。我们还要回去复命?走哪里?”
纯妃似乎才回过神:“对,还要复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