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实话,宋墨他本人不是太喜欢这部片子,虽然隐喻和内核都很出彩,但是这种题材并不那么让宋墨喜欢,他的很多东西都很表面,最关键的是作为一部带有悬疑元素的电影,其悬疑氛围的营造不够成功。
但饶是这样,宋墨还是认为这部电影其实比起明年的《寄生虫》还是要更出彩的。
2019年的世界电影是个大荒年,出彩的电影寥寥无几,不然以戛纳商业和文艺并重的风格,怎么可能让《寄生虫》这部纯商业电影脱颖而出。
《燃烧》播映完毕,现场观众显然对于这种云山雾罩的电影很是满意,前排的许多影评人都站了起来欢呼鼓掌,不少热情的观众也一起欢呼起来,掌声持续了十来分钟。
韩研看到这架势,忍不住说道,“这两部片子确实猛得有点超乎我的想象了。”
“《燃烧》可能更受影评人的喜欢,但是这部电影的风格,我觉得在这次以演员为主体的评审团看来,是讨不到什么好。”这一次的戛纳评审团主席可是凯特·布兰切特,宋墨从自己作为一个演员的观感来看,他也更喜欢《小偷家族》一些。
听到宋墨的话,韩研不由哑然失笑,“这个片子确实不好演,很多时候是挺难为演员的。”
宋墨没理韩研的调侃,继续说道:“我看了这几部电影后,还是觉得《小偷家族》是我们绝对竞争对手,咱们的内核很相似,不同的只是我们没那么政治正确。”
韩研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,“你是觉得我们少了些批判性吧?”
“没错,我们探讨的是生死观、亲情观,但是这些电影节的主流或者是政治正确,就是黑深残,这一点上,《人生大事》的劣势很大。”宋墨很坦然的开口。
“那要按这个政治正确,那么贾科长这次的《山河故人》肯定符合标准。”韩研忍不住说道。
“他的风格一如既往,我都怀疑西方人都脱敏了,因此我并不看好他。”宋墨笑着吐槽起来。
他确实不喜欢贾科长的电影风格,但是人家自己都说了,人家的电影市场在欧洲,是为欧洲观众拍的,那么宋墨也就觉得没必要多说什么,为了吃饭,想怎么拍就怎么拍呗,不磕碜。
“他那电影也是明天首映,你要去看看吗?”韩研撺掇起来。
“算了,我怕看一半忍不住恶心的跑了,那要是被记者拍下来,事情就大了。”宋墨开起了玩笑。
“得,你不去就不去吧,我和刘疆疆去一趟,毕竟是中国电影,咱们剧组不露个脸,其实也不大好。”韩研从善如流起来,他也看出来了,宋墨是真不喜欢贾科长。
第二天,戛纳首日播映影片的场刊评分出炉,《燃烧》以3.8的戛纳评分,直接打破了由2016年主竞赛片《托尼·厄德曼》维持的3.7分纪录。一时之间《燃烧》,直接成为了今年金棕榈的最大热门。
这个消息一出,昨日一天到处上蹿下跳的陈祉希也是叹了口气,既然《人生大事》入围了主竞赛,那么该使的公关手段也必须得使,以昨天的接触来看,她本来还是挺有信心,毕竟目前的戛纳迫切需要更多中国电影人的加入。
当下中国的经济一步一步的壮大,电影市场和买方力量越来越雄厚,戛纳需要凭借中国电影人来做大蛋糕。
那么怎么才能刺激、吸引更多的中国电影人加入呢?大奖无疑是最具吸引力的诱惑。
但是她也没想到这个《燃烧》,竟然声势这么大,让她都不由怀疑起自己的公关手段,还能否奏效?
“你们昨天去看了《燃烧》,觉得怎么样?”陈祉希好奇的问道。
刘疆疆等人闻言也看了过来,宋墨笑着说道:“我和韩导的意见有点不同,他挺喜欢《燃烧》,但我倒是觉得《小偷家族》才是我们最大的对手。”
“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?”陈祉希知道宋墨的眼光一向不错,因此好奇的追问。
宋墨叹了口气,将此前和韩研讲的那套东西又复述了一下,听了宋墨所言,陈祉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。
她对于宋墨的这个观点是比较认同的,而且这些大奖素来有大热必死的传统。
或许七来戛纳的是枝裕和,确实要比李沧东的竞争优势更大,她当即决定将关注中心放在《小偷家族》上。
时间很快到了十点,宋墨他们也是先赶到了影院,今天《人生大事》将在当地11点开启全球首映。
11点这个时间段,算是电影节的黄金时间,时间不早不晚,很适合昨晚熬夜看电影的观众,睡一觉后,再来奔赴视听盛宴。
看着影院空荡荡的座位,虽然知道目前还没到观众进场的时间,但是刘疆疆还是忍不住问道:“会不会太早了,待会没有观众来看呀?”
“这是黄金时间,别担心了,现在要做的是冷静。”韩研出口宽慰道。
几人站在大银幕之下,没等多久,就听到进场的脚步声,最先赶来的竟然是张震,他身边还跟着暮光女,暮光女看到宋墨后,当即就抛下张震跑了过来。
宋墨对他可没什么好印象,但是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,况且人家好歹还是评委之一。
宋墨的英语向来不错,因此两人交流倒是挺顺畅的。
“我从张哪里了解到,你是个了不起演员,我很期待你的新电影。”暮光女看宋墨的演员都快拉丝了。
宋墨脸上还得继续带着笑,“相信我,今天的电影绝对让你不虚此行。”
几人随意闲聊了几句,然后张震和暮光女便率先前去就坐了,临走前暮光女还朝他wink了一下。
刘疆疆刚刚亲眼看到暮光女,直接略过了他直奔宋墨,因此也是撞了撞宋墨,“什么时候勾搭上的?”
“什么勾搭,我和她才第二次见面。”宋墨连忙叫屈。
“第一次见面就拿下了,宋墨,不愧是你,难怪大家都喊你魅魔。”刘疆疆可不管宋墨的解释,只是自顾自的感慨起来。
紧接着,一大批国内的媒体人也先后赶到了,他们也都是三大电影节的常客,和几人挥了挥手后,就坐到了影厅的前几排。
今天由于是开幕式后的第二天,因此昨天来蹭红毯的一帮明星还没有回国,因此陈祉希也是打着宋墨的名义,邀请了她们前来参加首映式。不得不说,目前宋墨的面子是绝对够的,范水儿、卢靖姗、古力娜扎、李玉春等明星都先后赶到。
也幸好她们来得早,由于影片播映是黄金时段,到了临近11点的时候,一大批外国电影人、影评人、记者都纷纷拿着电影票进来了。
看着满满当当的电影院,刘疆疆也是松了口气,他最怕的就是没有观众来看,对于电影他还是有点信心的。
随着影院位置逐渐填满,但是前排几个最核心的位置依旧空着,陈祉希更是频频看向入口。
“人怎么还没来?”她忍不住喃喃道。
昨天她可是和戛纳著名的电影掮客德博拉·麦金托什亲自沟通过的,这位德博拉·麦金托什是WME的负责人。
他几乎是每年都会在戛纳电影节购买三五部片子,算得上戛纳的大卖家之一、
同时也是戛纳电影节许多参赛电影,打入美国电影市场的关键推手。
昨天陈祉希也是通过德博拉·麦金托什,确定了评委会主席凯特·布兰切特会和一部分评委前来参加《人生大事》的首映礼。
就在陈祉希怀疑是不是德博拉·麦金托什骗了自己的时候,就看到穿着一身粉色女士西装的凯特·布兰切特,领着四位评委鱼贯而入。
看到这么大的架势,坐在前排的那些媒体记者们,顿时就来了精神,毕竟凯特·布兰切特可不是每一场电影的首映礼都会参加的,她肯定来参加,那么某种程度上来说,就意味着她对这部电影有着一定的兴趣。
本来宋墨的《人生大事》能够入围主竞赛单元,已经让国内的媒体们感到惊喜了,现在又看到这场景,顿时就有点躁动起来,恨不得马上出去,将这个消息传回国内。
凯特·布兰切特的到来,让全剧组的人都松了口气,大家很客气的和这些评委们一一打了个招呼。
这些评委们昨天都已经看过了大热门的《燃烧》和《小偷家族》了,因此当凯特·布兰切特呼吁大家,一起来参加《人生大事》的首映礼时,大家还是一起来了。
毕竟日韩的这两部片子,确实给了他们不小的惊喜,对于这部同为东方的影片,也是多了不少的兴趣。
要是宋墨他们知道这些评委的想法,也只能感慨,没想到有一天,自己还占了日韩电影的便宜了。
灯光渐暗,银幕亮起。原来许多评审看了《人生大事》的宣传资料,还以为这部片子会和《入殓师》有些相似。
但是等到正式看起电影时,他们才发现,《人生大事》和《入殓师》还真不是一回事。
没有北海道的大雪与低沉大提琴,也没有黑西服和白手套。
《人生大事》的开场是喧腾的江城——热浪裹挟着市井的烟火气扑面而来。
油腻的早餐摊蒸腾着白汽,狭窄巷弄里晾晒的衣物如同彩旗,街坊邻居的吆喝拌嘴此起彼伏。
这鲜活、、甚至有些粗粝的生命力,顿时让这些评审们感到了新奇而真实的冲击。
毕竟他们这些人都是在娄叶、贾科长这些人的电影画面里了解中国的,而他们的电影里的中国似乎永远停留在90年代,一片灰暗停滞、死气沉沉。
但真实的90年代,那时的社会应该是既混乱,又朝气蓬勃。脏乱差的的表象下,又奔腾着日新月异的脉搏。
可以说那是一个很矛盾的时代,两面都存在着,不过他们只愿意让自己的镜头停留在特定的一面罢了,毕竟欧洲人也只喜欢看那一面。
但事实上,中国人在努力的生活,不是那种想象中穿西装、打领带。
而是滚烫的、带着汗味的生活。
莫三妹这种扎根于尘土、却蓬勃向上的生命力,让他这个角色充满了魅力。
暮光女发现自己真有点被宋墨迷住了,看到他那叼着烟卷的痞气模样,就连一身原本很俗气的花衬衫和大金链的搭配,在他身上似乎都显得格外的和谐。
电影持续推进,四场葬礼接连而过,直到故事走向终章,迎来最后一场葬礼。
莫三妹面对父亲的遗愿,做出了那个惊世骇俗又浪漫至极的决定——将骨灰装入烟花,送向苍穹。
巨大的花火在夜幕中轰然绽放,璀璨、绚烂、转瞬即逝,却又仿佛凝固了永恒。
镜头下切,莫三妹仰头凝望,那张被烟花明明灭灭映照的脸上,没有嚎啕大哭。
只有一种近乎神性的平静,混杂着释然、怀念以及对生命无常的了悟。
这一霎,凯特·布兰切特忽然想起了影史上的经典一幕,《肖申克的救赎》里安迪逃出监狱,在暴雨中仰头望天。
彼时彼刻,恰如此时此刻?
这一刻,关于生死的沉重哲思被具象化为一场光的祭奠。
这种沉重与轻盈同在,悲伤与壮美交织,实在是将观众的心挖了出来,然后揉碎了。
“天上的每一颗星,都是爱过我们的人。”
放映厅内,细碎的抽泣声再也无法抑制,连见惯世面的评委们也为之动容。
中国人是如何看待生死这个终极哲学的?
《人生大事》用一种如此市井又如此诗意的方式告诉了大家。
银幕暗下,字幕升起。
寂静只持续了不到一秒。
随即,掌声如同积蓄已久的春雷,从第一排评委席率先炸响,瞬间席卷整个卢米埃尔大厅。
观众们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,身影在黑暗中汇成起伏的海洋。
掌声不再是礼节性的点缀,它变成了澎湃的潮水,一浪高过一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