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下午是难熬的，陈冰也回家收拾行李顺带编造她的谎言，病房内我和宋以柔并排坐在床上，夏天和叶子则一直在窗前抽着烟，病房内的气氛再次凝固到了冰点。
迟疑了片刻，我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：“夏天，你和叶子就别去帝都了吧？叶子的酒吧离不开人，你们搞程序的本身拼的就是时间。”
夏天扭头看向我，重重的吐出口烟，烟雾在他面前扩散开，遮住了他的半张脸，声音自烟雾后传来：“扯淡，叶子可以不去，我要是不去还算是人吗？”
烟雾渐渐散去，他的脸开始变得清晰，表情是那般的决绝，我知道我劝不了他，索性闭嘴不再说话。
沉默中，不安、焦虑、惶恐再度袭来，迫使我开始胡思乱想，只能一遍遍在自已将要溃不成军时，用那些神叨叨的理论将自已再次拉回现实。
等待中天色逐渐变得暗沉，梁溪的冬天，夜晚来的非常早，六点一过天就完全黑了下来，我们谁都没有去开灯，夏天手中烟头的红点是那般的醒目，黑暗让我变得极度压抑，就在我快要忍不住想去开灯时，清脆的铃声在安静的病房内显得格外的刺耳，眼睛习惯了黑暗，桌上手机的亮光竟让我觉得有几分不适，我重重的揉了眼睛，才看清屏幕上竟然是楚汉文的名字。
我拿起电话点了接听，楚汉文的声音有些沙哑：“陈默，医院对面有个江南酒家你知道吗？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你现在把所有的报告全部带上，然后直接去二楼的秋月厅，丁月他们应该已经到了，我这边也快下高速了，在那碰头吧！”
和楚汉文挂了电话后，我们四人整理完文件便一起走出了医院。
夜色如墨，就像在我们头顶挂了一面巨大的幕布，而幕布下就是整座城市的霓虹，连成线的路灯将路面铺成了昏黄色，宋以柔攥着我的手和夏天叶子并排向着这片昏黄的尽头走去。
……
我内心忐忑的率先走进包间内，昏黄的灯光在光滑的玻璃桌面上空摇曳。
江虹竟然也坐在包间内，想必是为了避免和宋以柔挤在病房内的尴尬吧，丁月和肖淼则面色凝重的坐在江虹的对面。
“你们来了？先坐下等等吧，老楚他们就快到了。”见我们进来，丁月起身招呼道。
我和宋以柔挨着坐在了一起，刻意错开了江虹的位置，夏天和叶子并排坐在了我的边上。
“陈默，你别太紧张，老楚路上跟我通过一次电话，听他的语气应该是有很大的把握的。”丁月给我们每人倒了杯水，在我身后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。
我没有说话，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，窗外夜色浓稠如墨，她的声音仿若撕裂了黑夜的寂静，然而她的安慰却对我没什么用处，我依旧被满心的阴霾笼罩，满腹忧愁。
其实我一直自认为自已是个洒脱的人，这些年也一直秉持着改不了的事情知道了也没用，改不了的事情知道干嘛？这样的一个理念活着，然而真的直面生死之际，我却也依旧不能免俗，害怕和恐惧交替着在心头萦绕。
江虹和肖淼分别用着不同的眼神看向我，慌乱如阴霾一般迅速在我心中聚拢，我从烟盒内拿出支烟胡乱的塞进嘴里，下意识的避开她们的眼神，点上烟重重的吸了一口。
此刻仿佛有一台无形的机器正一点一点将包间内的空气给抽光，就在我快要窒息之际，包厢的门被再次推开，楚汉文和司徒北率先走了进来，身后跟着一身黑色大衣的米微和一名谢顶的中年男人。
我下意识的随着众人起身，米微越过众人向我走来，先是看了眼我边上的宋以柔随后才将视线再次拉回到我身上，声音有些哽咽的说道：“陈默，发生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和我说一声，还好楚总跟我联系了，否则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？”
她的双手在身前不安的搓着，口中则继续说着：“别太担心了，有我在不会有事的。”说着说着眼眶变得微红，她再次看了眼宋以柔，犹豫再三还是伸出手轻轻抱了抱我。
一股暖流自我心头升起，温热感让我鼻子发酸，眼睛发胀，我伸手揉了揉眼前的水汽，片刻的沉默之后，我深吸一口气，对着怀中的女人说道：“辛苦你们跑一趟了。”
米微没有接我的话，只是从我怀中起身，看了眼边上的宋以柔，平静的说道：“宋以柔你别误会，我和陈默只是朋友。”
宋以柔面无表情的回道：“别这样说，这次真的感谢你们这么远跑一趟。”我扭头试图从她那冷漠而空洞的黑眸中找寻一丝线索，最后却只是徒劳。
“都是自已人就不说客套话了，这是我们医院的脑科权威专家姚广远姚教授，我们先入座看资料吧？”米微说完便引着姚广远和我们打了个招呼后，众人才纷纷入座。
丁月再次起身给众人倒水，随后说道：“要不我们还是先点菜吃饭吧？”
姚广远捋了捋那为数不多的几根长发沉声说道：“既然是米总的朋友，我们就不要客套了，之前你们传过来的只有一张报告，我们分析的数据并不准确，还是先看你们最新的全面报告吧！”
他的话音落下，宋以柔便立刻将一沓资料递了过去，随后便是冗长的等待时间，大概过了十几分钟，姚广远再次抬头看向我，说道：“既然是自已人，我有话就直说了。”
“姚教授，你就直接说吧，不管结果如何，陈默是一定要去我们医院治疗的。”米微的话不疑有他。
姚广远再次沉声说道：“陈先生的情况的确不乐观，这个瘤子几乎和神经线贴合，虽然没有病变，但如果不手术，即便肿瘤本身不爆也会因为神经压迫出现各种意外情况，严重的时候可能几分钟人就不在了。”
姚广远扫视了桌上面面相觑的众人一眼后，继续说道：“所以现在的情况不手术肯定是不行了，他们医院给出的三个月其实已经是极限了，并且他们说手术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一也的确没有错。”
“姚教授，你是这方面的顶尖专家，就现在的情况，陈默在我们医院动手术的成功概率究竟有多少？”米微焦急的问道。
姚广远思索了片刻后，面色凝重的回道：“如果这两天立刻手术的话，应该有百分之八左右，但真的不能再等了，首先是随时出现的意外情况，其次拖得越久，手术难度增大，成功概率也会被无限降低。”
他的话音落下，包厢内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，我缓慢的扭过头，呆呆地看着他，尽可能地克制着自已的情绪，小声说道：“所以我现在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了，对吗？”
“小陈，你和米总是朋友，她能带着我飞过来，已经足以证明你们之间的关系了。”姚广远自顾自的点上支烟，抽了一口继续说道：“现在手术是九死一生，但你如果再等下去真的就没机会了。”
宋以柔紧紧握着我的手，和众人一样都紧张的等着我的回答，我知道自已正面临着一场万劫不复的抉择，然而现实根本不允许我做好万全的准备，这是我的危局同样也是我唯一的机会。
此刻的我很害怕，但现在有一些更重要的东西赋予了我打败恐惧的勇气，那就是这些爱着我的家人和挚友，于是我不再犹豫，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：“明天我跟你们去帝都做手术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