行风楼前发生的事情,迅速传遍霍家。
人都是爱看热闹的,哪怕有些热闹看不起。
主宅和小西楼,都有些人探出窗,向着这边张望,还有人走出来,借着树枝、屋角的遮掩,边看边悄声议论。
最得大帅宠爱的二少,被掌握实权的少帅打了?
真是好一场热闹,看得人精神倍增。
但大家都不敢靠近,只远远地看。
过了好一会儿,霍三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,陪笑道,“大哥,父亲让我来问一问,您为什么打二哥?”
霍珝目光冷凝,“其罪有三。一,怂恿鲍大头贩卖烟土到军中,二,持枪闯我行风楼,三,惊扰姑母!”
霍三少听得张大了嘴。
老二这是自已往死路上走啊!
往常他就奇怪,老二哪来那么多的怨恨和不忿,像是天下人人都欠他的,现在看来,分明是脑子有毛病。
老二好比鸡蛋,大哥好比金刚石,哪能硬碰硬?病得不轻呐!
可这病得不轻的老二,却是父亲疼爱的。
不敢耽搁,大步跑回去禀告。
生怕慢了一秒,老二就真被大哥打死,那他这传话的人,大约也会被父亲迁怒。
父亲不会处罚大哥,处罚他却不会有任何犹豫。
看着他的背影,霍钧眼里全是悲凉。
他原以为,父亲会立刻来救他,可来的只有老三。
没用的、米虫一样的老三。
他都快被打死了,父亲还不露面!
往日的疼爱全是假象,霍珝才是父亲的心头宝。
霍钧绝望之前,终于看到父亲最信任的宇文副官跑来,身后还跟着几个卫兵,抬着担架,遂放心地晕了过去。
大冷的天,宇文副官却急出一身汗,到了霍珝跟前笑道,“少帅,大帅寿辰将至,家里不宜见血,您给个面子。”
霍珝神态自若,“父亲言重了,是老二不给我面子。”
宇文副官看一眼奄奄一息的霍钧,“呵呵,二少是有些桀骜,如今也受到了教训。”
霍珝:“还不够。”
两人说着话,霍钧依然挨着打。
宇文副官只得从怀里掏出个信封,“少帅,大帅让我转交给您。”
大帅原话是这样的,“你先探探阿珝的口气,他要是放人,就不给他,他要实在不放,再给。”
现在他探过了,少帅是真不放。
霍珝打开信封,抽出张委任状,只见上面正式委任他为霍家军副帅,军中一切事务,都有裁决之权。
还特别注明,必要的时候,可代大帅。
这等于是军权移交,但霍珝面色如常,并不惊喜。
因为,有没有这张委任状,他都是霍家军少帅,早有裁决之权。
“可代大帅”更是白说,这一年多,父亲只图着享乐,大军基本都是他在管。
不过,他也从这委任状上看出了诚意,便大发慈悲,放了霍钧。
许弦声看着血迹斑斑的霍钧被抬走,心想他还有人救,轮到我时,谁能救?
祖父、祖母自然是想救她的,可他们心有余而力不足,自已还得搭进去。
正胡思乱想着,忽然响起敲门声。
春杏开门,是个提着食盒的小丫头,脆声道,“三少奶奶,少帅说,您晚饭用得少,让给您送宵夜。”
许弦声:“......多谢。”
小丫头诚惶诚恐,“不敢当,这是少帅的命令。”
许弦声又道,“我看母亲用得也少,送了么?”
小丫头:“送了。”
将食盒递给春杏,行礼告退。
食盒里是一碗喷香的鸡丝粥,一碟腌的雪里蕻,还有三只小小的白面馒头,份量不多,油荤又不重,正适合晚上吃。
许弦声暗想,对于自已人,霍珝是真的很照顾。
而对于胆敢与他为敌的人,又如秋风扫落叶,冷漠无情。
......自已虽说欺骗了他,也不到为敌的程度吧?
她也没这能耐。
一边安慰着自已,一边喝粥,她晚饭是真的没吃饱。
之后在屋里走了几圈消消食,沐浴更衣,准备睡觉。
谁知又有小丫头来敲门,垂头道,“三少奶奶,少帅请您去书房。”
许弦声有些吃惊,“这么晚了,有何要事?”
小丫头:“不知,三少爷也在。”
许弦声:“......他回来了?”
她本来想着,白承璟一回来,就立即告诉他白天的事情,让他有个心理准备。
可他一直没回,她还以为,他今晚不回霍家。
小丫头:“是,三少爷回来了,刚刚回的。”
许弦声只好重新换衣,跟着小丫头去三楼书房。
哎,也不知道霍珝会怎么训白承璟,她是求情还是嘲笑呢?
还是求情吧,厚道点。
三楼书房里,霍珝坐在书桌后,白承璟坐在书桌前,像是被审问。
他不安地动了动,笑道,“大表哥,咱们兄弟谁跟谁呀,有事你直说,等赵慧莹干嘛?是不是她又找你告状?”
那两百多块钱,算是白给了。
霍珝:“别废话,等着。”
不多时许弦声来到,白承璟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个叛徒。
书桌前还摆了一张椅子,霍珝示意她坐那儿。
等她坐下,被审问的人看起来又多了一个。
许弦声觉得这阵仗不大对劲,似乎不是只教训白承璟一个,还有她的份,心中忐忑。
强笑道,“大表哥,您还没休息?”
白承璟暗想告状精,如果不是你,大表哥早休息了。
霍珝看着他二人,云淡风轻地道,“你们离婚吧。”
“......什么?!”
两人同时惊呼。
白承璟本该高兴,这桩婚姻他早想摆脱,但因为霍珝之前的种种表现,他严重怀疑这是个诱饵,一旦自已咬钩,就只能任人鱼肉。
年后去海城读书一事,只怕也不能成行。
值此关键时刻,绝不能横生波折,所以语气坚决地道,“不,不离婚,谁也不能拆散我和慧莹!”
霍珝:“......你吃错药了?口口声声嚷着只爱魏玲珑的是谁?”
白承璟振振有词,“玲珑是我毕生所爱,但慧莹是我的妻子!”
霍珝被他的无赖所震惊,沉默数息才道,“婚姻续存与否,不是你一人说了算。”
看向许弦声,鼓励道,“承璟并非你的良配,离了婚,各自安好,往后我照应你。”
于他而言,这已经是明明白白的表露了心意,等同于直说我养你。
但许弦声不这么想。
她想的是一旦离婚,赵家可能怪罪她,言语争吵间,泄露出替嫁的秘密,若被白家和霍珝知道,赵家固然要被报复,她也逃不了。
也许,霍珝对她的报复会更重,因为他曾对她那么好。
眼前闪过霍钧的惨状,惊惧地靠向白承璟,“我不离婚!”
白承璟一咬牙,伸手揽住她的肩,“大表哥,我们不是牛郎织女,你也不是王母娘娘,别让我们有情人天各一方!”
心里更加确定大表哥是在钓鱼。
话里话外都偏着赵慧莹,他要是敢说离婚,那还得了?
定然像上回一样,把他关起来逼着跟赵慧莹圆房,他才不上当呢。
等年后去了省城,就是天高任鸟飞,海阔凭鱼跃。
哪天得了玲珑的芳心,再来说离婚。
两人肩并肩,紧紧依靠在一起,都大睁着眼睛,像对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苦命鸳鸯。
霍珝黑沉沉的眸子盯着他们,感觉肺都快被气炸。
他自诩聪明过人,却总是弄不懂这两个呆瓜在想什么,在他们面前屡屡折戟,无可奈何。
这种感觉他不喜欢!
许弦声承受不住他的目光,又往白承璟那边靠。
白承璟也害怕,拉着她起来,讪笑道,“大表哥早些休息,告辞,告辞!”
担心霍珝再一次考验自已,索性搬回许弦声房间,像在家里一样打地铺。
出了门,也对许弦声温柔体贴。
白大太太高兴不已,霍珝却觉得眼都快瞎了,每日早出晚归,轻易不跟他们碰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