果然,到了许家,霍珝在老两口面前执晚辈礼,并没把自已当成高高在上的霍家少帅。
许老先生暗赞此人内敛沉稳,不骄不躁,有名门子弟的风范,不是寻常的兵痞头子。
霍珝也有些意外,他本以为,许老先生就是个乡下常见的普通老翁,没想到言谈间还有些见识。
一问才知,许老先生原是青朝老童生。
如果青朝没有灭亡,还会继续考秀才,但青朝亡了,科举无门,就回乡办了个私塾,只是这几年人越来越穷,能上学的没几个,私塾也办不下去了,索性闭门赋闲。
许老先生说得性起,顺口留霍珝用午饭。
许弦声在一旁手帕都快扯坏了,赵氏也暗自埋怨,不知道自家藏着大秘密?怎还敢留客?早点打发走才是正经啊!
错眼看到两人的表情,许老先生猛然醒悟,这霍少帅不是别人,是阿弦的婆家表兄!
但说出来的话,泼出来的水,收不回去。
而霍珝也应下了。
一家人只好小心应付,许老先生还拿出了珍藏的杏花村,与霍珝小酌一杯。
许弦声全程都有点飘,每时每刻都在担心祖父祖母一时大意,叫出自已的真名,也担心被霍珝看出破绽。
直到吃完饭,将霍珝送出门,才感觉脚踩实地。
回头一看,祖父祖母连同柳妈、春杏、陈二牛等人,全都是渡过难关的表情。
眼看时间不早,许老先生和赵氏就催着长工们套车。
许弦声再是不舍,也知哭哭啼啼、拉拉扯扯于事无补,含泪拜别老两口。
临上车时,许老先生又叫住她,严肃地道,“妮儿,你敢以刀对敌,有我许家贞烈之风,祖父颇感欣慰。”
说到这儿话锋一转,语气也有些低沉,“但是,活着,才最重要。”
如果他还年轻,必定也是一腔义愤,遇上王老四之流,对子女的教导定是宁折勿弯,以死相抗。
可他老了,志气也堕了,对这唯一的孙女,只盼她好好活在人世。
贞洁、名誉等等,都及不上性命。
许弦声泪水涟涟,“是,孙女记住了,也请祖父祖母珍重自身!”
祖父是传统道学先生,素来信的是“生死事小,失节事大”,此时竟能说出这样的话,可见有多疼爱她。
赵氏也道,“妮儿,命只有一条。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!”
阿弦拿着菜刀的样子,吓着她了。
可是,能吓着她这老太婆,却吓不住歹徒。
今日若无霍家军解围,阿弦纵然有刀在手,能伤能杀的也只有她自已。
许弦声明白她的意思,保证道,“祖母放心!”
马车驶出一段路,老两口还在门前目送,春杏轻轻叹口气,羡慕地道,“三少奶奶,你的命,其实挺好的。”
这话许弦声很赞同,“是啊!”
霍珝说到做到,点了二十名卫兵护送,带队的是一名姓丁的副官。
他本来想派李副官,但见李副官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,便换了人。
许弦声下车道别,福礼时纤腰楚楚,“少帅,保重!”
霍珝微一点头,“保重。”
说完一个上车,一个转身,绝不拖泥带水。
李副官啧啧两声,感觉自已看不懂了,忽听霍珝道,“人之所以是人,就是因为人知礼义廉耻,否则与禽兽何异。”
“少帅高见!”
李副官竖起大拇指,心里却嘀咕,您跟我说这干啥呢?我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,也值得您解释?
念头一转,忽然悟了,少帅不是在解释,是想说服自已。
还真是为难少帅了,他若像大帅那般百无禁忌、随心所欲,就不必如此自苦。
但这样的少帅,才是他和兄弟们愿意追随的人。
不过,有件事儿,他得提醒提醒,“少帅,我总觉着,不大对劲。”
霍珝:“什么不对劲?”
李副官沉思道,“三少奶奶来看望堂姑祖母,家里怎么没个人陪同?况且,三少奶奶前日刚到娘家,怎么昨日就迫不及待走亲戚?这说不通啊,要不要查一查?”
霍珝看他两眼,没好气地道,“查什么查?狗拿耗子多管闲事!”
李副官感觉到的不对劲之处,他也感觉到了,还更多。
赵慧莹与她的堂姑祖母、祖父,似乎过于亲近,有着难以形容的默契,而且她在那家里也太过自如,根本不像客人。
三人面对他时,还有些不易察觉的紧张。
虽然大多数人在他面前都会紧张,可他们的紧张不像是慑于他的地位,像是另有隐情。
但他也无意深究,左不过内宅阴私,每家都有,他随意一想,就能想出很多故事。
更主要的是,他对赵慧莹的关注已经够多了,必须打住。
否则容易出事。